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謝藺這句話說得太突然。

紀蘭芷整個人都發懵, 腦子轉不，甚至沒聽清楚，謝藺喊的是“芷娘”還是“枝娘”。

但能確定的是, 謝藺絕非一個會被孩子左右的郎君，他對說這些不合時宜, 甚至是過分親的話, 那他必然是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他是要娶嗎？

紀蘭芷張了張，想說什麽, 豔紅的櫻又一下子閉上。

都還沒出手，怎麽謝藺已是的囊中之了？

可紀蘭芷知道，必然不能喜形于, 免得想岔了意思, 或是放低了姿態，好讓爺們兒拿了。

紀蘭芷故作懵懂，一雙杏眼含帶臊，癡癡地向謝藺。

謝藺能覺察出小姑娘眼中的期待, 他稍稍放了心。

他本想今日同紀蘭芷暴二哥的份，但眼下在學府會面, 若是隔牆有耳, 知他們曾暗通款曲, 恐怕對紀蘭芷名聲有礙。

謝藺自己不怕丟人，不怕跌面, 他唯獨擔心枝枝委屈。

這些污名不該紀蘭芷來擔。

至，等到明日。

謝藺已訂下一間茶樓雅舍，在屋子裏見面, 方便談話，也方便枝枝同他互訴衷腸。

謝藺眸溫, 對紀蘭芷道：“你不必現在答複我……明日戌時，梧巷天水茶樓，地字雅間，你我見面後，再慢慢相商也不遲。”

謝藺適時解了紀蘭芷的圍。

紀蘭芷并非對婚一事不心，若能拿下宰輔謝藺，自然要比心積慮兜搭徐昭來得快捷。

況且……紀蘭芷想到荒廟裏的吻。

他分明，分明將囚于懷中，吻得難舍難分。

紀蘭芷不覺得謝藺想娶是何等真心實意，無非是拜在石榴下，迷這張臉的凡夫俗子罷了。

不過，單論皮相，紀蘭芷覺得謝藺長得神俊秀，還是很能下得了的，同他親，并不虧。

因此，紀蘭芷也不願意太端著，以免怒宰輔，讓他臨時改了主意。

紀蘭芷憨一笑，垂眉斂目間，赧的神畢無疑。

道：“枝枝明白了，那明日，枝枝在茶樓裏等大人履約。”

紀蘭芷深諳打一掌給個甜棗的髓，秉持姑娘家的矜持，沒有多問謝藺的來意，但也小聲將自家人喚的名字告知謝藺，意味著願意將他當親近的自家人。

謝藺是好歹是個浸漬場多年的老吏，他聰敏睿智，又怎會不能領紀蘭芷的意思？

枝枝……

謝藺在齒間，默默臨摹一遍朝思暮想六年的小名字。

他輕揚了一下角，很快又收斂笑意。

謝藺不喜笑，但他的眸不似從前那般冷，旁人定能瞧出他此刻心不錯。

面冷的郎君對紀蘭芷點了一下頭，行禮辭別。

紀蘭芷回了禮，目送謝藺走出學。

男人肩寬長，天生的架子。穿青竹紋圓領袍時，束帶收腰，總能將一件寬袍撐得筆，如松如柏，清微淡遠。

紀蘭芷杏眸裏帶了一點笑。

至，謝藺長得好看，材也好，樣貌上還是很合心意的，日後也拿得出手。

夜裏，盛氏同紀蘭芷說，崔家三郎與紀晚秋的婚期定下了，就在明年開春的時候。

紀晚秋比紀蘭芷小上四五歲，如今也有十七八歲了，本該及笄就定下的親事，偏偏崔家拿老祖父過世，房中子弟要滿三年丁憂方可娶妻的說法，紀晚秋知難而退。

柳姨娘也是豬油蒙了心肝，一心想要爭一口氣，是勉勵親兒等了三年，生生吃下這個下馬威，促了婚事。

紀蘭芷聽到這件事，心裏倒沒什麽異樣，只笑了聲，說：“恭喜，那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盛氏了紀蘭芷的頭，心裏傷這般標致的姑娘，卻如湖中浮萍一般，沒個好歸。

紀蘭芷笑說：“母親焉知我沒有好前程？且等著吧，待我這邊八字有了一撇，我必來告知母親。”

盛氏見拿定了主意，也不好潑紀蘭芷冷水。

盛氏心中然，握住紀蘭芷的手，說：“枝枝，為娘只一句話，若你的前程會讓你委屈，那麽，再錦繡的坦途，咱們也不要。”

紀蘭芷知道盛氏一心想過得高興，可和母親的心是一樣的，也希自己有倚仗、有能力，能保護母親餘生順遂無虞。

回房後，紀蘭芷命晴川翻出幾套新打的首飾，要細細挑揀幾樣襯裳的簪子。

紀蘭芷選來選去，最終定下一件桂紅底櫻桃綠葉紋薄襖，梳發麽，便梳一個小家碧玉款的墮馬髻，一朵蝴蝶蘭玉簪。

既是私宴，不必那麽大張旗鼓，有些小小趣的雅致便是。

不過，即便明日謝藺同說婚的事，也不能喜形于，滿口答應。倘若他只是私下裏說的幾句保話，無憑無據，卻要從這裏得一些親香的好，那紀蘭芷可是吃大虧了。

不管怎麽說，紀蘭芷想到當初荒郊野嶺那個吻，仍舊心有餘悸……謝藺此人心思深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紀蘭芷收拾好，夜裏又用了一碗牛燕窩粥就睡下了。

一覺香甜，謝藺卻是輾轉反側。

郎君不曾睡著，幸好明日休沐，不必赴朝會，也不用去衙門署裏監管下屬。

他沐浴完， 換了一雲峰白的素衫，半的長發并未梳起，僅用一條草細繩束住。

謝藺打開今日金鋪剛送來的箱籠。

燭下，一頂珠寶氣的龍花釵冠，陳列其中。

金銜著一枚石榴紅的寶石，雙目潔白無瑕，嵌的是東州海珠。累累金冠底下，著一織金嫁，面料用了蘇州最時興的緞面，紋樣也是謝藺親手畫的小樣，普天之下，同樣的嫁，只此一。

謝藺滿意地合上箱子。

這是枝枝想要的嫁冠，他為備好了，小妻子定會歡喜。

謝藺推門而出，環顧家宅。

他住的院子太小，太僻靜，除了花圃裏的幾株蘭草、一叢竹，便什麽都沒有了。

謝藺想再移植一些桃樹或是牡丹，紀蘭芷喜歡熱鬧的花，淡的雅的，反倒不興趣。

謝藺回頭，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書房，屋裏的陳設單調，沒有什麽墊紅木靠椅，也沒有火燒的炕桌。枝枝怕冷，若屋裏燒了炕，便肯抱一卷話本，待在他邊一同看書了。

謝藺其實不是一個怕寂寞的郎君，這麽多年都一個人過來了。

可是一想到日後有枝枝作陪，他又覺得格外舒心……他是喜歡陪在邊的。

原來他竟是這麽粘纏妻子的人。

謝藺想，書房也要重新規整，多置出一個架子，供紀蘭芷放喜歡的野史、畫冊、話本，還要重新土砌出炕床，多織兩床新棉被，甚至連棉靴也要備上。

枝枝喜歡一邊看話本，一邊吃小食。

那他是不是要多備一個暗匣？如此一來，一年四季，謝藺都可以幫擺上時令的果蔬，如今近冬了，再過些日子，他可以置放鵝梨，再擺些熏香的榅桲……

謝藺明明最厭惡旁人在他書房用食，以免食殘渣沾上珍的經史子集，就連謝如琢用過細點沒洗手，都會遭到謝藺的冷待。

但紀蘭芷不同。

謝藺待，簡直如縱容不諳世事的家貓一般，如何撒野便如何吧。

謝藺又想到，若是隆冬天下雪，紀蘭芷必然要跑到地裏踩雪，穿的繡鞋太單薄，會凍傷腳趾。

除了書房以外，他的院子恐怕也要再建一個小竈房。

這樣一來，不論是夜裏燒水，或是為妻子燉煮牛甜飲，謝藺都會方便許多。

謝藺向夜裏睡的寢室，他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

他若是和紀蘭芷婚，二人是伉儷深的夫妻，定會同床共枕的。

謝藺藏在袖下的手指了，心生出一些不可言說的妄念。

或許寢室也要再多添一些家，謝藺的裳，一個櫥、一個紅木箱子就全塞滿了，可紀蘭芷不一樣，是孩家，定會需要一部分空間放置首飾簪花。

他需要給打新樣式的櫃子，也不知是喜歡翅木還是梨花木……或是誇過很香的松木？

謝藺回憶在一起的那兩年，他記得紀蘭芷所有的小作，所有的小喜好，他一點點思索，一點點暢想這些婚後的生活。

謝藺一點都不覺枯燥煩悶，他很期待枝枝回家。

謝藺會為備好一切，他希能過得舒坦，能在他邊活得很好。

可是，這一夜，謝藺的探人又帶回了一個消息。

他為謝藺請到了那位，曾經給紀蘭芷診過喜脈的大夫。

謝藺希在他的婚禮上，將這些舊人都請來府中當賓客，見證他的滿，祝福他得償所願。

幾碗黃湯下肚，大夫嘆道：“謝大人啊，當初小娘子還想要落胎呢，還是老夫勸下的。您看，府上小公子長得像是觀音座下小仙似的，沒生下來該多可惜！”

大夫本來是想邀功請賞的，卻不曾想，這句話剛說完，謝藺掌中的酒杯便被一大力碎了。

響聲驟然響起，驚四座。

瓷塊深深嵌掌心，深骨。

這一次，謝藺再也沒有把它們取出來。

他垂下濃長的眼睫，看著合攏的掌心，任掌心破皮，一點一點流。更多小說關注----公·主·號·橙·一·推·文

殷紅的，浸出手掌的紋路，沿著那一條枝枝說過的，狹長的生命線……往下滴落。

瓷片割斷了那一條脈絡，好似將謝藺的命數攔腰斬斷。

大夫看到謝藺滿手是，嚇得哆嗦，忍不住道：“謝、謝大人，您的手傷著了……”

謝藺置若罔聞。

良久，他垂下傷的掌心，淡淡問：“當初，夫人是如何詢問先生落胎之事的？煩請您逐字逐句憶起，說與我聽。”

許是冷峻的謝藺太可怕了，大夫哆嗦了一陣，終是忍不住開口。

他告知了謝藺所有記得的事……包括紀蘭芷如何求落胎藥，又如何聽到往後不能生育而放棄落胎。

三更半夜的庭院裏，只剩下謝藺一個人。

他手上的傷痕還在流，他獨自月出神，腦中回響大夫的話。

枝枝一開始是想背著他打胎，一點都不期待這個孩子到來。

所以那時，聽到有孕的消息，會哭得那麽傷心。

可分明說過，願意嫁他為妻，他們是一同期待這個孩子出世的。更多小說關注----公·主·號·橙·一·推·文

紀蘭芷之所以打消念頭，生下琢哥兒，無非是.毒影響，擔心落胎後日後不能再有孕，不能再和其他人生子。

怕嫁高門後，會淪落到盛氏那樣進退兩難的凄涼田地。

紀蘭芷野心，待謝藺，從來都不是真心。

可是，謝藺也明白。

或許對于紀蘭芷來說，他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彼時的謝藺，在紀蘭芷眼裏一無所長，他家貧如洗，奉養不了枝枝這樣的高門貴。

而那兩年，紀蘭芷騙了謝藺，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在那個謝藺一直以為是夢的宅院裏，枝枝卻被困住了。

很痛苦吧。

虛與委蛇，忍耐這般久，終于逃出來了……

六年前，紀蘭芷好不容易甩開他們父子倆，好不容易掙牢籠，可謝藺卻還要將抓回來。

是他太殘忍了嗎？

還是紀蘭芷太絕……

謝藺不得不承認，他對紀蘭芷付出的真心，都一場笑話。

那個曾伏于他膝骨，扮癡賣乖的小娘子。

那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喊他二哥的妻枝枝。

都是假的。

小姑娘好手段，甜言語籠絡他，將他玩弄于掌之間。

紀蘭芷其實……一點都不他。

對他巧笑嫣然，應允他的求婚儀式，無非是因他這一層謝藺的皮囊……重的，是他的階，是他的權勢，可以待任何郎君這樣，無論是謝藺，還是徐昭，都一視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