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恩威并施，是一個掌權者最常用的手段。

雲泠用一年時間從一個灑掃的小宮為儲君的大宮，又接了尚宮之位，可謂扶搖直上。且其直屬上級還是東宮太子。所以整個尚宮局沒有一個人敢有異議，恭恭敬敬，生怕冒犯了一點。

但在這宮裏活下來還能升升職的，哪一個不是人，面上裝得再友善恭敬，背地裏不知心思多深沉，計算著各種小九九。

看著雲泠又年輕，想不過是運氣好些，燒冷竈燒出個儲君，但裏未必就有什麽本事。

這宮裏人人都有上百個心眼，統管六局要的是縱橫謀劃，如何立威，賞罰分明，裏頭的學問多著呢。

雲泠才十七的年紀就統管六局，那些老人實則都在背地裏等著看笑話。

們才不相信一個灑掃丫鬟有這樣的能力。

雲泠領尚宮之位的第二日，便率先召集了四位典言，典記，典簿，典闈要之前的賬目名冊，給了們一日的時間準備，第三日，四人便將所有名冊都恭敬地送了上來。

雲泠只是隨手翻了一下，沒有仔細看，問了句，“怎麽前年的賬目沒有？”

姓李的典簿立即道，“雲尚宮容稟，前面的賬目因走水被燒毀，已經找不到了。”

“這樣。”雲泠點點頭，“知道了。”

就沒再追問。

李典簿和旁邊的幾個看了眼，角得意揚了揚。見雲泠看都不看那堆賬目，又甚是好心地說，“雲尚宮若是有不懂之，可隨時問我們。”

雲泠也沒遮著掩著，“這些賬目我確實看得十分艱難，很是頭疼，免不了麻煩請教幾位，多謝了。”

幾人走出來之時，李典簿忍不住譏笑，“說是看得艱難，怕是連看都看不懂吧？”

另一人道，“一個灑掃丫頭，蠢笨得，或許連字都不認識幾個，裝模作樣呢。”

們對雲泠已存了輕視之意。是以第二日雲泠讓們呈上宮名錄之時，已經開始敷衍了事，就是打量著雲泠也發現不了什麽。

雲泠依舊什麽都沒說。

李典簿幾人便越發肆無忌憚。待到這個月的後宮賬目遞上來時，雲泠剛打開翻閱，李典簿就上前說，“這宮裏每個月的賬目大差不差，依我看雲姑姑隨便看看就行了。”

雲泠垂著眼，沒接話，繼續翻著手裏的賬本。

李典簿瞥了眼，暗地裏撇了撇。

切，真會裝模作樣，看又看不懂，看能看出什麽名堂。

過了會兒，等得久了不耐煩，李典簿表面恭敬，“雲姑姑您先忙，沒什麽事我們就先走了，底下一堆事呢。”

說完便想離開。

剛轉過。

“等等。”雲泠合上賬簿，“李典簿，我還沒讓你們走。”

李典簿趕忙轉，應了聲，“是是是，不知雲尚宮還有何事指教？”

雲泠語氣很好，“只是有一事不明。”

李典簿擡了擡下，皮笑不笑出一個弧度，“請說。”

雲泠點點頭，拿出幾本幾個月前的賬本，不解地走到李典簿面前問，“李典簿言宮每月開支都差不多。可這個月宮中并無新進宮，也無額外采買。賬目卻比之上月還多。甚至每月賬目上，相同支出，所需銀子也有所不同。上月記十兩，這月卻記二十兩。同樣支出，上月記在這，下月又記在別。”

說到這裏，雲泠臉上并沒有厲，依舊溫和如水，“能否請李典簿詳細解釋。”

李典簿笑容頓時消失，臉上白了白，“這……”

過了會兒靜下心神解釋，“雲姑姑怕是不知，這采買價格變也是有的，用的不同家的，買的不同的料，不同的時間，價格存在差異也是應當，雲姑姑不懂這其中的道理，才會問這些淺白的問題。”

雲泠彎著眼，緩聲：“可我早就提前問了采買的宮人，用的是同一家，同種料。”

李典簿眼睛瞪大，卻還強撐著解釋，“可能是我這個月心疲累，不小心記錯了。”

雲泠：“哦？那去歲三月到四月，九月到十月，十一月至今年二月，我也讓人查了價格并無多大變。這幾樁，難道李典簿都不小心記錯了嗎？”

李典簿癱倒在地，著嗓子，“我、我……”

臉已經白如雪，強撐著道，

“你想怎麽樣，難道你還想撤我的職？你可知我父是——”

雲泠直接打斷，把幾本賬目丟在腳下，語氣平靜，“你不是這個月看錯了，我看了你往年所有的賬目，東支西取，從中謀利不下百數。”

“玩忽職守，中飽私囊，欺上瞞下，何止是撤你的職，便是殺了也挑不出我的錯。”

李典簿驚恐萬分，“你敢殺？！！！”

剩下三人戰戰兢兢，早已經汗流浹背，不敢出聲。

雲泠聲音也未高一下，“我有何不敢？你們忘了我背後乃是太子殿下，我報殿下要殺，”

低頭著癱倒在地的李典簿，對著一字一句說，“難道還有誰能留你一命不？”

這時剩下三人已然瑟瑟發抖，頓時全部齊齊跪下，“雲姑姑饒命。”

宮中誰人不知道當今太子的行事作風。

別說是殺一人，在場的全殺了也不在話下。

們也不曾想到，這個看起來年輕弱的尚宮，竟然有如此本事和手腕。

雲泠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和們周旋謀詭計，們使心眼算計，以為鬥不過，卻是懶得奉陪。

再多的彎彎繞繞，也不如權勢之來得直接有效。

撤了李典簿的位，殺一儆百，足以。

——

擺平了那些最刺頭的人，雲泠管理六局一路順暢，也終于能騰出手來做想做的事。

這些時日拜托金嬤嬤想一想冬冬死前經常會去哪些地方，金嬤嬤給列了幾個地方，雲泠這些時日都在查，冬冬死去那天，這幾個地方有沒有人看見。

若是查出來，便能順藤瓜查到誰殺了。

在此之前，能為冬冬做的便是給家人多發一些恤。

如冬家裏貧苦，姐妹兩個一個被賣進宮，一個被賣進了院。

以前冬冬總是和說，姐姐對很好，主把自己賣進院把錢給了家裏，以為這樣冬冬就能在家好好過活。沒想到不過三個月，如冬就被賣進了宮。

冬冬進宮孤苦無依，被雲泠救了一次就死心塌地把當親姐姐一樣依賴。

以前冬冬便總是和說，等攢夠了錢，到了年紀出宮要把姐姐贖出來。們三個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生活到老就很好。

卻沒想到這個願已不能實現了，還那麽小，才十四歲。

也許的姐姐還在宮外，等回家。

冬冬的恤金會留著，等把姐姐贖出來，把這個錢給，而不是給如冬那對吃兒命的父母。

會給冬冬報仇，給師父報仇。

王大德作為繼後的爪牙下場自然不好，監丞之位早已被撤，如今雖淪落了過得不怎麽好，但是往日鑽營的基還有一些。且他幹爹李公公在兵變之前立馬投了太子，手裏握著繼後不事，抖出與繼後一黨私下有牽連的許多朝臣，正在收集罪證。

李有福暫時對太子還有用。

一個宮的仇何敢壞當朝太子的朝局籌劃，在沒有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之前，就暫時不能王大德。

也只能忍。

只是忍一時而非一世。

正如太子所說，命非天定，努力重要，選擇更重要。在劉人邊時，伺候人的本事學得樣樣通，比邊的大宮也要伶俐幾分，卻始終得不到重用。

被王大德欺辱得走投無路，師父因他慘死卻報仇無門，一度陷絕。

而如今，已快要報仇告師父在天之靈了。

某些程度上來說，對太子，確實激不盡。也願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忠心用心侍奉。

把後宮諸事打理得有條也算是為他分憂了。

有許多事雲泠沒學過，剛開始看得很吃力。但是不恥下問，不懂的會問各局掌事，每日忙到深夜才算完。

很努力，學得也很快。學習這些并不覺得疲累，反而充滿了勁頭。

多學一些，都是安立命的本事。

一位史端著往年以及下個月到年齡要被放出宮的宮名單進來。放下後卻不出去，在原地躊躇著。

雲泠擡頭，“還有事嗎？”

史支吾了兩聲便走到雲泠邊，“雲姑姑恕罪，實在是明姑姑之前對我有恩，我才來幫傳個話，說有事要見你。”

明錦明姑姑便是原先的尚宮，到了張貴妃的牽連被貶去了浣局。

說起來，雖然是為了頂替那個犯了大錯的侄，但明姑姑也算是幫了一把。

雲泠思索了一下，笑了笑對史說，“無妨。”

……

浣局裏的宮雙手不停地擰洗著桶裏厚重的，天氣漸冷，長時間冷水浸泡，手指都開始皸裂。

辛苦煎熬自不必提。

短短時日，雍容的尚宮明錦已變得憔悴不堪。雲泠也替做不了什麽，只帶了手的香膏。

“有心了，”明錦接過，頓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當初換你去伺候不過是為我侄找個替死鬼，哪想你竟有如此造化，還是我小看你了。難為你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後還願意來見我一面。”

雲泠對行了一禮，“無論如何，當初還是要謝姑姑，救了我一命。”

“姑姑？”明錦扯了扯角，“現在該你雲姑姑才是，只是——”

臉一變，厲聲說，“若太子殿下知你乃是張貴妃安進他邊的細，你覺得太子還會留你尚宮之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