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nbsp;nbsp;哄

其實越明珠說要去見裴晏遲之後, 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往常越明珠有什麽話對裴驚策說，雲青與裴驚策院中仆從相，輕而易舉就能把口信帶過去。

當然, 聽不聽就是裴小爺的事了。

但若是要約裴晏遲相見，雲青不可能直接登門去問裴大公子的下屬, 還是輾轉找到陸三夫人, 以撿到了大公子失的虎頭扳指為借口，讓陸三夫人從中周旋, 才終于等到了裴晏遲的回信——

約在煙雨樓的天字一號間, 只讓越明珠前去。

理由也很簡單，這枚扳指事關重大, 越人知道越好。

越明珠記得自己經常私下跟裴晏遲往來，倒不覺有什麽問題, 轉頭便跟越輕鴻說要出門散心。

越輕鴻雖然不放心越明珠獨自外出，但架不住兒連聲撒, 再三猶豫後, 只得勉強應允下來：“最多出去兩個時辰。”

那日出門時天明明正好，行至途中卻又逢晴日雨。所幸只是雨細如，并非上回那樣傾盆倒下的盛況, 不必打道回府。

坐在馬車, 瞧見帷簾外細雨如幕, 越明珠不由得想起上回的景。

那時一坐上馬車，人還沒見到, 眼淚便開始一顆一顆地掉了。

心上人要跟別人訂親了。

還一直都騙著瞞著。

那個訂親的對象, 是往前經常拉著別人一起欺負的千金小姐。

這幾件事夾雜在一起, 無論是誰心裏都不好。

便是現下再想起，越明珠也覺得心中蒙上了一層淺霾, 微微有些發堵。

實在不願意相信裴晏遲會做出這種事，可記憶裏似乎人證證俱全，不容抵賴。

“小姐。”雲青突然握住了的手，“奴婢想，你前些日子腦中還一片混，應該不得大刺激……”

從提出要去見裴晏遲起，雲青似乎就一直顧左右而言他。

越明珠知道也是擔心自己，回握住的手，勉強笑道：“沒事的，無論是誤會還是事實，我一定會跟裴晏遲說開。”

不知為何，雲青的表好像更擔憂了。

馬車正好在此時停在煙雨樓邊，越明珠不再多問，收好了放著墨玉虎頭扳指的香囊，便跟著仆從走到了三樓最裏側的暖閣中。

煙雨樓因可觀江畔煙波飄渺而得名，此時細雨霏霏，樓外正是一片煙嵐雲岫的雅景。

暖閣連苑橫空，獨辟一方天地，走進其中更覺清幽雅致，穆如清風。

專門提前了一刻前來，但似乎有人比到得更早。

越明珠站定在屏風邊，遠遠見茶座後的男人。他正閉目凝神，聽到響，才緩緩睜開深如寒潭的眸子。

熱茶蒸騰，那張清輝映月似的臉龐在裊裊升起的白霧之後。眸中神愈發晦暗不明。

一想到許久不見，等會兒卻連敘舊問候的機會都不曾有，還要直接對簿公堂，越明珠難免有些躊躇。

見遲遲不上前，裴晏遲擡了擡眸，平靜地提醒道：“你還打算在那兒站多久？”

越明珠一哽。

……好冷漠。

一時間，準備好的那一長串的話全部都憋回去了。

輕輕抿起，挪到男人對面坐下，低下腦袋，賭氣般的=地不看他。

一炷香過去。

沒人說話。

第二炷香過去。

還是沒人說話。

第三炷香過去。

依然沒人說話，越明珠雙手搭在膝上，手指將袍出了一塊塊的褶痕。

忍不住了，悄悄擡起眸子，用餘去看裴晏遲。

裴晏遲看起來竟然毫不在意的沉默，像是早已經習慣了兩人之間這般無話可說的境地。

還有閑心自顧自地在品茶。

越明珠又是一哽：“你……”

裴晏遲擡眸。

對上那雙眸子，越明珠又莫名啞口無言了。

從小到大都不會氣勢洶洶地問別人，又不想一開口就落了下乘輸了陣勢。

打好的腹稿在齒間過了一遍，越明珠反複咬著瓣，糾結再三，最後很沒有氣勢地小聲道：“你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裴晏遲似乎沒料到一開口便是這個，頓了頓，才不輕不重地吐出幾個字：“多謝越姑娘歸還我失之。”

越明珠等了等，卻沒等到下文。

就這樣？

這麽久不見，中途又發生了這麽多事，他的開場白竟然只是如此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心中愈是發堵，將扳指從香囊中取出，放在茶盤邊，不吭一聲。

裴晏遲的視線平淡掃過那枚扳指，狀似若有所思：“我倒是有些忘了，這枚扳指怎麽會落到姑娘手中。”

這話原是明知故問，可落在越明珠耳中，卻完全變了一個意思。

離那宴會也才不過一月有餘，怎麽會忘？難不裴晏遲沒有把的事放在心上嗎？

越明珠咬住，悶聲道：“千燈宴下，多虧你及時相救，”

“但我當時喚過你好幾回，你怎麽都不理我……”

話音未落，裴晏遲臉幾不可聞地冷淡下來，語氣寡薄地打斷：“你記錯了。”

越明珠哽了又哽。

想質問的話還沒問出口，又三番五次被他這般冷漠敷衍。

一陣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襲上來，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開口埋怨道：“我傷剛剛好，你怎麽也不問問？”

“……”

問什麽。

的況，暗探早已經從大夫那裏打聽得一清二楚。

至于明面上的問候，親疏有別，若隨口問一句，這麽胡思想，指不定立即就嚇得花容失。

況且，當初把他認了裴驚策，得那般親昵，如今還不知悔改地舊事重提，還想要他多好的臉？

不過……

男人邊微抿。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今日的越明珠，明顯跟往常不太一樣。

起了個頭，越明珠一直積著的那些話便再也憋不住了。小臉皺在一起，甕聲甕氣地控訴他：“我腦袋都摔過一次，還記得我們之間的事，你怎麽不記得了？”

“……”

“你怎麽私底下也我得這般生疏，是不是真的想跟我劃清界限。”

“……”

“我在病中一直在等你的口信。可你怎麽除了送些東西，就再也沒有理過我。”

“……”

“還有，之前那麽多回，你是不是都在騙我？”

兀自地說到傷心，忍不住開始眼淚：“我們拉過勾約好不能對彼此說謊的，所以你說要娶任家小姐的不是你，還說你沒有親的打算，我都信了。”

“就算那麽多人都在說你要訂親的傳聞，我也從來沒當真過。”

雙眸霧蒙蒙的，眼睫被淚珠粘連在一起，臉頰上的胭脂都糊花一片，可憐得人心。仿佛正哭訴的是這天底下最大的負心人。

聲音哽咽：“可是那日，又有人告訴我，你真是要跟任雪韻訂親了，很快就要去下聘，還、還給我看了證，我那日就是想去裴府找你問明白。都說眼見為實，那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你為什麽之前一直都……”

越明珠噎得厲害，到最後每個字都沾染上濃重的鼻音，含混得完全聽不清楚。

但對裴晏遲而言，先前說的已經夠多了。

原本還覺得荒唐的猜想在一句句控訴中悉數落實，哪怕覺得匪夷所思，理智也已經得出了結論——

越明珠把他認了裴驚策。

……更確切一點，越明珠把他認了自投意合，私定終的人。

攥住扳指的指節用力得泛白，虎頭紋凸起的紋路幾乎要深深刻在指腹皮中，留下接近于目驚心的痕跡，手指的主人卻已經完全無暇顧及這些細枝末節。

他閉上眸，平靜地呼吸幾瞬。

然後才重新睜開眼，神自若地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越明珠。

越明珠越哭越傷心。

在來的路上，原本已經想好了措辭。

然而一看到裴晏遲態度如此漠然，又想起從前種種，只覺落差鮮明，越說就越酸委屈，越說就越胡言語，淚珠子也跟跟斷了線一樣的不停往下掉。

無論說了多，回應的始終只有無盡的沉默。

像是某種約定俗的默認。

意識到這一點，越明珠更難過了。甚至有一刻什麽都不想再管，只想直接奪門而出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瞧見裴晏遲的臉。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頭頂上就突然傾下一片頎長的影。

接著，那只大手忽地覆在的臉邊，帶著薄繭的指腹一點點拭去臉上連綿的淚痕。

隨之落下的語調平和而認真：“這些時日我忙于理逆黨之事，并非有意冷落。只是想早些結束風波，好向越大人提親。”

越明珠呆了一呆。

“至于旁的傳聞，的確是子虛烏有，你可以隨時去太傅府一看究竟。”

指節一路往上拂開淚珠，最後停在的頰邊，輕輕挲了幾下。

“不過，的確千錯萬措都錯在我疏忽大意，未能察覺明珠的心思。”

男人嗓音低啞而輕，聽起來似乎是在哄：“……是我不好，才明珠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