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午時分，家家戶戶炊煙裊裊，以香味喚著外出的人飯點到了。

作為家屬樓，盛啓楓自家和父母家布局幾乎一致，只是朝向反過來。客廳布置以碎花綠植裝飾，顯得生機盎然。盛啓楓把客廳電視機背景牆裝書櫃，顯然得了父母真傳：偌大木櫃頂天立地，玻璃門忠實反饋著部擁不堪。

茶幾上放著全套茶，臺則騰出一半作為晾曬書法作品的地方，他們要拿的春聯就在那裏，行書行雲流水，對聯容如盛啓楓許願那般，全然祝福來去賓客吉祥如意，平安健康。

進門全鏡後，還有衆多合影，和疑似用來給盛啓楓量高的刻度痕跡。

不同于盛啓楓樣板間似的房子，角角落落都是溫馨的生活氣息。

啓楓把寧芙請在沙發邊，把乘著布丁的托盤放進廚房，就要幫母親啓珍打下手，端起高鍋往外夾。

頭發灰白，但穿著紳士西裝套的盛立德剛把一碗飯乘出，一雙手就來接，皮白纖小，顯然不是兒子。順著手臂上去，是表十分恭敬的寧芙。

見他來，寧芙不好意思似的小聲道：“叔叔過年好。”

盛立德笑起來，樂呵呵回應：“過年好。”

二人合作把米飯端上桌，盛啓楓同啓珍也將菜擺齊了。四菜一湯，還有沒端上來的飯後甜品水果，一頓飯看著格外盛。

饒是菜齊，四人圍著桌子都站著，互相看看，都有些不知如何開口。還是盛啓楓打破僵局，同寧芙介紹：“我爸，盛立德，我媽，啓珍。”

又同二位老人道：“這位是寧芙，我的朋友。”

雖然是暫時的，假的。

寧芙在心底補一句，分外沒底氣地手，低下頭。

此刻突然良心發現，不該給盛啓楓當假友，跑來□□他見父母。

雖然，是直覺不對，躲姜景天才過來的。

可是，盛啓楓完全沒阻止，好像也該承擔一半責任。

心底一堆轉折打架，好像線頭掉進了線團，找不著出口。

兩位長輩對視一眼，還是啓珍開了口：“咱們站著幹什麽啊？都坐下吃飯吧。”

啓珍率先帶著自家老頭就坐，寧芙同盛啓楓才跟著坐下。

前幾日只打了兩回照面，此刻寧芙才細細向啓珍。一頭短發燙時髦的小卷，眼鏡泛著銀，面容端莊大氣，氣場積極開闊，一舉一十足吸引人，讓人不由自主地過去。

拿起筷子，把第一口牛夾給寧芙，香直沖鼻子，讓人忍不住咽口水：“來嘗嘗。這是我蒙學生家農場養的老黃牛，他家有農場，各種直供自家餐館。知道你今天過來吃飯，我特意起個大早，從他家買來現宰現殺的黃牛，好著呢。”

想說長輩沒筷子，這樣不禮貌吧。但一家三口每個都鼓勵似的著，于是寧芙不得不屈服于奇怪氛圍之下，拿起筷子嘗一口。

質致飽滿，香料沁裏，還有番茄甜香。

寧芙眼睛都發亮：“好吃誒。”

看著的一家三口都笑起來，啓珍又給夾一筷子：“那就多吃點，牛不怕胖，敞開吃吧。”

寧芙剛張要說什麽，旁盛啓楓拿起筷子給母親夾，又給父親夾：“你們也筷子吧，不然不好意思吃了。”

啓珍嗔怪瞧他一眼，瞧著寧芙又是滿心滿眼的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大過年的，過來做客就當是自己家，別見外。”

寧芙笑著不住點頭。

盛啓楓家似乎沒有飯桌聊天的好，啓珍和寧芙先停了筷子，父子倆負責掃尾，直到每個盤子都底朝天，一頓飯才算吃完。

寧芙要收拾碗筷，被啓珍直接牽到客廳：“客氣什麽，讓他們父子倆幹。”

被啓珍塞進布藝沙發，寧芙還是看了一眼廚房，盛啓楓對眨眨眼，很快將一個木質托盤端來。

一個英式碎花白瓷茶壺，兩個小茶杯，還有焦糖布丁和茶匙。

一個個放在們手邊，把熱茶倒茶杯中才放下茶壺，手柄靠向母親啓珍那邊，盛啓楓頗紳士禮儀地欠，緩緩說：“兩位公主，請。”

像模像樣，又帶點皮。

寧芙忍不住笑，盛啓楓也跟著樂，隨即笑容被親媽嫌棄：“差不多行了！德行！”

盛啓楓只能委屈地扁扁，把托盤收回側，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廚房，跟親爹洗鍋去。

寧芙收回視線，跟著的啓珍個正著。

那目不是長久以來習慣的陌生打量，近乎于無限的寬和包容，將人仔細捧在手心呵護一般。

察覺寧芙茫然，啓珍笑起來，舉起可花草圖樣茶杯：“幹杯！”

寧芙也笑著舉起杯子：“幹杯。”

清脆的撞聲後，一杯熱茶下肚，暖和直抵肺腑深。

寧芙將茶杯放回桌子上：“茉莉花茶啊。”

啓珍給添茶：“算一種北京特。我記得南方不怎麽喝花茶來著？”

寧芙笑著答：“茶是飲料的一種嘛，喜歡的自然會去研究，進而變得講究，不喜歡的八百輩子喝不了一口，喝一口也就是喝了。”

啓珍關切道：“那你喜歡什麽？趁今天說咱們還能買，除夕就不買不到了。”

寧芙撓撓頭：“謝謝您關心，我喝咖啡多，啓楓家裏有咖啡機，不用額外破費了。”

啓珍松口氣道：“那就好，別大過年的跑來這麽遠，想吃什麽都吃不上，多委屈啊。”

寧芙笑著搖頭：“不至于啦。啓楓很細心也很照顧我，有時候我還得謝謝他。”

啓珍看一眼廚房裏兒子背影，不是很滿意似的搖頭：“這小子小時候沒這麽細心，天丟三落四的，現在也不見得有什麽長進，有什麽問題你要及時告訴他，讓他改，可不能慣著。”

胳膊肘完全拐到這了。

寧芙笑著點頭：“是。”

安靜片刻，啓珍關心道：“這兩天在北京玩得開心嗎？”

寧芙回憶片刻答：“去了商場逛街，故宮拍片，吃了北京特食。雍和宮只買到了年後的票……第一次在北京過年，覺還是蠻不錯的，很熱鬧。”

“工作上的事還順利嗎？”

談到工作，寧芙出招牌笑容，整理片刻思路回答：“因為我自己開公司，每天工作就是關心收，推出新産品，怎麽做宣傳賣産品，還有關心我的員工們。我們公司會從過年放到十五元宵節，年前發貨截止到今天中午十二點，節前員工工作就算是結束了。剩下的就是我這個老板要做的事。

“公司的工作安排，生産方面，春季新款一月就投産的，過完年二月開始上新出貨。現在要開始設計夏季新款，三月敲定設計方案并投産，等待五月上新。銷售方面，這次來北京，也有啓楓幫我介紹代言人的事在。”

聽完啓珍唔一聲，眼中不住欣賞：“這幾天你不是還發微博，在故宮拍片宣傳自家服嗎。這麽多事，都要你一個人心，真是辛苦你了。”

寧芙笑容自信滿足：“人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賺到錢，就談不上辛苦，只有值得。”

啓珍贊同道：“是呢，雖然我也經常看學生論文到深夜，但看到他們逐步長，也很有滿足。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業，真的讓人每天幹勁滿滿。”

二人相視一笑，舉起熱茶幹杯。

或許是聊到自信的事，寧芙終于歇下神負擔，只是純然與一位擁有著智慧的教授聊天。

茶杯再次填滿，啓珍又開始問：“你一個人過來，媽媽那邊怎麽過？”

寧芙頓了頓道：“有一位叔叔在追求我媽，叔叔也是喪偶很多年，有一個兒子在讀大學，我想他們會在一起過年。”

啓珍察覺到什麽似的，輕聲道：“跟那邊聯系不多。”

寧芙也笑，坦率承認：“是不多。不是我們不關心彼此……只是曾經生活真的很好，不只是質條件，還有很多。我們都容易景傷，帶著悲傷心，日子很難過下去。所以我跟我媽有意識地保持距離，偶爾見一面，確認有錢花，就這樣。”

話音剛落，卻有一只溫暖手掌落在肩頭。

寧芙微怔。

啓珍有些心疼地輕輕著的肩膀，又的長發，最終握住的雙手，嘆息似的道：“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寧芙本想笑著客套，可進啓珍慈目的瞬間，卻突然察覺，啓珍的目和一直以來承的注視有什麽不同。

他們嫉妒所擁有的一切，好奇不願為人知曉的過往，編排捕風捉影的輿論，時時刻刻想要捕獲心底崩潰的知覺，當作獲勝的證明。

的溫暖卻像一太，饒是築了百米高的深牆，依然溫暖地籠罩著，甚至包容著那些影，宣告著的存在獨一無二。

忽然想起，啓珍出是孤兒，靠自己生存，讀書，留學，為博士生導師，又能是多麽容易的一條路呢。

是作為過來人，在上看到了不屈，想要安嗎？

寧芙很想說你也足夠棒，又意識到自己的份，想起并不單純的來意，最終只能低下頭，眼中泛，裏微苦。

後悔勢如山海，將寧芙席卷，眼淚顯得格外虛假。

寧芙抿想要坦誠之際，盛啓楓的聲音帶著滿滿笑意，自後傳來。

“報告啓珍教授，鍋洗好了，你們聊什麽呢？”

廚房裏丁鈴當啷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