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靈淮就這樣被顧逍囚在了侯府。
除了不能出門,顧逍任由他在府的任何一個地方活。雖然被限制自由,但靈淮過得很舒心,他是一只生就不怎麽活潑的狐貍,大部分時候,比起四游,他更願意睡覺,而且顧逍給他準備的床也很和,他睡著很舒服。
這一次被邪魔所傷,耗了不元氣,因此他也比以往更嗜睡,一天下來很有清醒時候。
但靈淮漸漸發現,顧逍不怎麽來了。
當他醒過來,只有暖和的床榻,很看到顧逍的影。
顧逍是這樣的不顧家,和靈淮表白之後就沒了人影。
靈淮想或許顧逍說的喜歡也就僅限于喜歡,可能是對一片雲、一縷煙、一只小那樣的喜歡,有一點喜歡,但不多。
因為這點喜歡他可以接靈淮是妖,也願意和靈淮親近,但多的就沒有了。
在顧逍說喜歡他又親了他的那天夜晚,靈淮因為過于興一整個晚上都沒能睡著,他無法告訴任何人,他不敢睡,怕醒來是夢。
但現在一切都多慮了,在再一次醒過來發現顧逍不在府中後,靈淮心裏湧上來一難過,和他曾經會過的其他難過不同,靈淮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得到顧逍的喜歡也不意味著從此以後就得到了滿。
這樣的患得患失持續了很久,在數的顧逍來的時候他得到,在多數的顧逍不在的時候他失去。
大概一個月過去,到了多雨的時節,靈淮開始睡不著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被褥被他翻得淩,最後靈淮坐起來,趴在窗邊聽了一夜的雨水敲打屋檐的聲音。
囚是一種刑罰,靈淮想顧逍確實做到了給他懲罰。
靈淮雖然沒有作過,但來到上京城,對一個皇親表自己的癡心妄想無疑是很可笑的,他的舉連同他的想法在這裏都是應該得到懲罰的。
他想起顧逍前世就很說他異想天開,總是妄想著不勞而獲,或許在這一世的顧逍看來也是這樣,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的、顧逍的喜歡,來源于上元夜初遇時的第一眼。
而那第一眼的悉,是前世的朝給的。
因此也有可能不是喜歡,也可能是負累,是孽緣。
人轉世之後還會是原來的那個人嗎?
靈淮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但他從來不會去糾結這個問題,因為對于擁有的不多又什麽都失去的、那個時候的靈淮而言,有轉世就已經是恩賜,他并不是那樣貪心的、非要一切都遂心的人。
靈淮記得最後一次見朝是在自己的夢裏,他和自己約定來世會來找自己,那個時候靈淮很輕易就相信了,後來的這麽多年,他也是靠那個約定才撐過來。
重逢的那天晚上,顧逍并沒有認出自己,靈淮心裏卻已經很知足,他想他終于等到,朝并沒有騙他。
可他漸漸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做過太多的夢,這些夢虛虛實實,真假難辨,那個約定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朝可能從未過自己的夢,一切可能只是他的幻想。
他對朝的心意朝并不知,而上一世,朝也從來沒有對靈淮說過,類似于“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這樣掏心窩子的話,靈淮很清楚朝第一次見自己,對自己的印象是絕對談不上喜歡甚至還有些厭惡的,他們最後告別的那天晚上,他們還激烈地爭執,不歡而散。
活在靈淮的執念裏的朝會靈淮,但活在現實的已經轉世的顧逍,靈淮并不能強制他上自己。
等到顧逍意識到靈淮是一只多無趣的妖,可能連一開始的那點喜歡都會消失殆盡。
意識到這一點的靈淮覺到恐慌,一直以來,他是靠著這麽點期待熬下來的,他可以接漫長的生命裏沒有顧逍,但在這漫長的一生裏,他只喜歡過這一個人,他等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等到,遇見了顧逍卻又再次失去他,是靈淮難以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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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來找靈淮的時候,靈淮正對著窗胡思想,聽到靜他收了神,跑到外屋,看見子夜鬼鬼祟祟的影。
“怎麽是你?你怎麽來了?”靈淮吃驚地問。
“我來看你呀,聽說你被顧逍關起來,我嚇壞了,我早就想來找你了,都怪蕭回不放我出去……”子夜一開口就滔滔不絕。
靈淮把屋裏的窗戶都關上,又把門推開一條張外面,確認沒有人發現才轉回,“那你怎麽進來的?不是說這陣子上京城戒嚴嗎?”
“是戒嚴來著,我跟著蕭回來的。”子夜悄悄說道:“你放心,我溜過來的,他們沒發現。”
“蕭回大半夜來侯府做什麽?”
“不知道,找顧逍談事吧,兩個人在書房關起門不知道說什麽,我這才溜過來。”
靈淮就更疑了,據他的觀察,他一直認為顧逍和蕭回是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兩個人,甚至表面看上去還有些敵對。
但靈淮又很快想起曾經和顧逍談過的齊培風的那個案子,既然顧逍知道這其中的實卻不穿,那麽要說兩個人有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能有什麽要事吧。”靈淮道。
“應該是,聽蕭回說最近宮裏嚴打妖魔鬼怪一流,抓得可嚴了,負責這事的人就是顧逍,你知道嗎?”
靈淮當然知道了,畢竟他就是第一個被抓住的妖,由顧逍親自關押。
他罕見地嘆了一口氣。
子夜疑問道:“你怎麽嘆氣呀?顧逍、顧逍他對你做什麽了嗎?他對你用刑了?”
靈淮搖頭,“沒有。”
“那你是怎麽回事?你不是救了長公主殿下嗎?顧逍再怎麽樣也不能對你恩將仇報吧!”
不知道子夜又想到哪裏去,靈淮制止他猜想,準備將這些天發生的事告訴他,卻發現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說:“子夜,事好像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靈淮道:“說來話長。”
說著他把子夜拉到裏屋,又爬到床上去,招呼子夜上床,子夜作麻利地也爬了上去,兩人把床帳子放下,開始夜談。
窗外雨聲淅瀝,靈淮將這幾天的事挑揀關鍵的,一一講給了子夜。
子夜聽了個開頭就忍不住嚷嚷,“什麽?他第一眼就認出你是妖?”
“是啊,很奇怪吧。”靈淮也對這一點很是不解,“照理說,他這一世應該已經是個凡人才對,也不知道怎麽認出來的,而且他看出來也不穿我,要不是這次西郊遇邪魔,還不知道他要繼續裝到什麽時候。”
“那他肯定也認出我了。”
子夜這時候發現原來顧逍是那麽深藏不,蕭回為了掩藏他妖的份是下了大功夫的,就是宮裏的道士來都未必能輕易識破他,但如果顧逍連靈淮這種高階的妖都能識破,要識破子夜的小把戲估計也不難,可他卻一次也沒有說,就在今天,他和顧逍還打了照面,而顧逍原本的職責應該是捉妖的。
他竟然在替蕭回包庇自己。
“你也別擔心,他應該不是那種會隨意殺妖的人。”靈淮道:“我覺得,顧逍和蕭回應該也是有的,或許他們是同道中人。”
子夜知道的并不比靈淮多,他雖然因為蕭回見過幾次顧逍,但幾乎沒說過什麽話,可如果顧逍真的知道子夜是妖而沒有穿的話,那麽靈淮說的就也不無可能。
顧逍看著確實不像會隨意殺妖的人,哪怕是像蕭回那樣的兇神惡煞,面對子夜這樣一開始對他有所圖謀的妖,也沒有真的拿他怎麽樣,更何況顧逍還是那種第一眼喜歡上一只妖的奇怪人類。
“話說回來,顧逍跟你表白,這不應該是一件好事嗎,你為什麽嘆氣呢?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子夜又問。
靈淮道:“我覺得他可能沒有很喜歡我。”
子夜:“為什麽這麽說?”
靈淮像是有些為難,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他在子夜耳邊小聲道:“他很來看我,而且……而且我們只在第一天差點圓房了,他後面就沒有再和我親近了。”
子夜聽得也有些耳熱,他自知在這方面比靈淮要多一些經驗,因此雖然有點難以啓齒但還是秉承著幫助靈淮排憂解難的原則,問靈淮道:“你們圓房的時候,你哭了嗎?”
靈淮點頭,“哭了。”
子夜又問:“他兇嗎?”
靈淮有點遲疑地回答:“有一點吧,但不疼。”
子夜最後道:“可能…他怕你會哭吧。”
“不能哭嗎?”
“最好不哭吧,你一哭他肯定就停下了,他既然說喜歡你,肯定不想你哭了。”子夜傳授經驗道:“你想和他親近的話就多親親他抱抱他,你相信我,你們之後肯定還會再圓房的。”
靈淮將子夜的話揣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好像把話題聊歪了,他急忙道:“不圓房也沒關系,可是,我要怎麽讓他多來看看我呢?”
子夜說:“他為什麽不來看你呢?”
靈淮道:“可能在忙著捉妖吧。”
“你沒問他嗎?”
“沒有。”靈淮這時候說,“每次他來我就開心得什麽都顧不上了,所以一直忘了問。”
但其實真的是忘了嗎?
靈淮無法告訴子夜,他實際上是不敢問。
“他會陪我聊會兒天,但從來不和我一起睡,而且,我總覺得他過得不是很開心,像是也有什麽心事,不肯讓我知道。”
靈淮回憶他聽聞過的之間應該做的事,他和顧逍似乎并不像一對人。
他有事瞞著顧逍,而顧逍也沒有付他的其他。
子夜也嘆了一口氣。
這點他也不知道怎麽幫助靈淮,他當初很簡單就爬上了蕭回的床,他和蕭回那一套在靈淮和顧逍上也并不適用。
想到這兒,子夜突然坐起來,他問:“你這裏有酒嗎?”
“酒?”
“對!就是酒,越烈越好。”
靈淮從床上跳下來,跑出去翻找一番,最後果然在架子上發現了兩罐酒,他抱著酒又回到了床上,問子夜,“要這個做什麽?”
子夜把塞子拔了,湊瓶口聞了聞,又嘗了嘗,五皺起來的同時眼睛也亮起來,“就是這個,應該烈的。”
他把瓶口又遞給靈淮,說:“你喝一口。”
靈淮不知道子夜怎麽突然想起喝酒,他也不是不能陪子夜喝兩口,但是……
“我酒量不太好呢。”
“怎麽個不太好?”
“三杯醉吧……四杯也行?”
子夜一合掌,道:“那太好了,就是要喝醉,你知道有一句話,酒壯慫人膽嗎?你差不多喝到五分醉吧,別醉昏了頭就行,喝到差不多你再去問顧逍那些問題,保準管用!”
靈淮將信將疑:“真的?”
“當然了,相信我。”子夜肯定地說,“別害怕,我陪你喝,我酒量可好了。”
他把那罐酒塞到靈淮懷裏,又開了另一罐酒,和靈淮了一個,“我先喝。”說罷他猛飲一大口。
靈淮看他喝了,于是也仰頭灌了一口,他是第一次拿一整罐酒來喝,這一口下去頓覺整個嚨都是綿的酒香,回味悠長。
“好像沒什麽覺?甜甜的。”他評價道。
子夜說:“那你再喝一口。”
靈淮于是又喝了一口。
然後就是第三口、第四口……
顧逍屋裏收藏的酒應該是很好的酒,不太烈,和他從前喝過的燒人的酒不同,兩人不知不覺就幹完了,最後靈淮握著酒罐子的手都有點不穩了,後勁慢慢上來,他看不到自己一張臉已經通紅,問子夜:“夠了嗎?”
子夜盯著靈淮的臉,半天沒說話。
靈淮指著他道:“你臉好紅,是不是喝醉了?”
子夜晃晃腦袋,把眼睛睜開來,道:“不夠…還得再來……”他又把酒罐子翻倒個頭,最後甩出兩滴酒水,“?怎麽沒了……”
靈淮把他推開,自己倒在了床的另一邊,他有種說不上來的覺,這覺不太好,他不是很喜歡。
這邊子夜倒了半天沒倒出酒也生起氣來,他把手上的東西一扔,那酒罐子從帳子裏飛出,滾到了顧逍的腳邊。
濃郁的酒香滿屋蔓延,顧逍側過頭,餘掃向蕭回。
蕭回一張臉沉,兩個人站在那兒,一時不知應該由誰來掀開這道床帳。
最後是蕭回冷著聲開口:“子夜,給我滾出來。”
床上的兩個人都抖了個激靈,子夜聽到那道聲音,酒頓時醒了大半,他把帳子一,只見顧逍和蕭回一前一後,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屋。
靈淮半跪在另一邊的床尾,衫淩,一雙眼漉漉的,失神地著顧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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