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一聽,又要怒目而視:“誰不敢!走就走……”
話還沒說完,幾個同伴七手八腳地將他拉回位子上,他口鼻被死命捂著,無論如何也做不得聲了。
其中一名著麻短衫的方臉漢子站起,沖著子抱了抱拳,道:“我這兄弟多喝了幾兩,現下是昏了頭,還小娘子莫要計較。”
說著,幾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強行將那紫臉大漢拖離了醉春樓。
一場好戲才將將鳴鑼,便突兀地到了終局。前后不過半盞茶的時間,眾人想看的彩戲碼一個沒見著,皆意興闌珊,紛紛散了去。
只有店小二著汗上前,不住地賠禮道歉:“客,這等刁人……”
泠瑯擺了擺手,示意無事,吩咐綠袖付賬后,轉過頭,上下打量著九夏。
九夏苦著臉道:“夫人,都是小的不是,早曉得從那人后頭過,竟會被平白無故差點被訛上一筆,連累著掃了您的興,便是爬窗也不走那邊。”
泠瑯搖搖頭:“掃興不掃興的有甚打?你上可有傷著?”
九夏聞言,抬起手嘗試活筋骨,嘶了一聲,齜牙咧道:“摔了一下……還好!不礙事。”
“真的不礙事?”
“您就放心吧!小的皮糙厚,不就翻了一跟頭麼,就當提前同那人拜墳了……”
一旁的晚照噗地一聲笑出來:“誰會像你這般鼻青臉腫地拜墳?”
九夏立即同爭辯起來,二人嘰嘰喳喳,泠瑯已經無心再聽。
在回想先前那紫臉大漢的膛——
上的紋。
青的痕跡,曲折彎繞,烙印在深皮之上,深刻而醒目。明明圖案是祥云狀,卻因線條的詭異纏繞而沒有半點祥瑞可言。
多看兩眼,甚至能到其中森森寒之氣。
這是青云會的標志。
青云會,三派十二舵,勢力遍布整個大闕,是江湖人人皆知,卻不敢多加妄言的神組織。
它崛起于帝征戰平之時,那幾年世事,民不聊生,青云會應勢而起,待帝登基,已經擁有了數萬徒眾,積累大量了財富。
青云,意為平步青云,加其中的,沒有誰不肖想青云之上的景。以這二字作為組織之名,其狼子野心,可見一斑。
如今已除,大闕境一片安然,帝執政已有十年。青云會卻好似一夜之間失了蹤跡,行事變得低調無比,如同從未存在過。
但沒有人會懷疑它的能量,金碧輝煌的錢莊賭場,送往迎來的客棧酒樓,甚至是街頭巷尾平平無奇的小食肆,青云會仍舊在暗中延存著。
數不盡的暗哨線人打探消息,更有各個據點沒在市井之中。如蛛網上的窺伺者,忍不發,卻不容小覷。
問題就來了,向來低調的青云會,怎麼會有天化日自報家門的傻子?
泠瑯知道有問題,但偏偏不能表現出來,如今扮的是寒門孤,雖識大,到底沒見過什麼世面。
更沒什麼膽子和氣派。
面對惡徒,不敢據理力爭,更不敢亮出份直接趕人。
今天帶的隨從雖多,但沒幾個經得打的,萬一大漢們鬧將起來,免不了添點彩。沒擺明份,本想將那紫臉漢子誆騙到侯府,再人捉起來等侯夫人定奪,如今算是泡湯了。
回去的馬車上,泠瑯一直閉著雙眼,也沒同邊人談。
綠袖便有些惴惴的,心想是先前醉春樓風波擾了夫人興致,也一聲不吭,生怕弄得更不開心。
事實上,泠瑯沒有不開心,甚至直接在馬車上睡著了。
也不怪,論誰飛檐走壁大半夜,第二天也會困得神不守舍。能狀若正常地說說笑笑,已經是素質力過人。
搖搖晃晃的車廂之中,泠瑯做了一個夢。
夢見的是從前的事,十歲還是九歲,和鎮上的孩打架,被打掉了一顆牙。
本就是換牙期,那顆牙早就松松垮垮了,但它在打架之時掉落,意義便很不同。
夢里,不斷地從地上爬起來,去推搡那個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壯實男孩。對方輕而易舉就住的手腕,彈不得,就大張著滿是鮮的,去咬他的肩。
縱使渾疼痛,但從頭到尾都不服一句,不掉一滴淚。
那時的覺得掉淚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哪兒像現在,眼淚說落就落,瀝瀝淅淅地落,傾盆大雨地落,落上個把時辰,都不在話下。
過去的要強極了,中原來的孩兒,比其他當地孩子小了一圈兒。生怕被看不起,于是格外賣力,格外不要命,常常帶著一傷回家,能把李如海氣到厥過去。
后來知道,有倚仗與退路的人才會看重這些,如今沒人幫上藥,也不再會有溫和的責備,更沒有誰會提著去找人要說法。傷口就算爛掉化膿,也得自己來,于是現在比誰都惜命。
那種沖冠一怒為尊嚴,三十年河東河西的戲碼,早就不想再做。
所以當天晚上,侯夫人看戲歸來得知了白天之事,摟著泠瑯掉眼淚的時候,真的非常無措。
渾僵,手臂不知該抬還是該放,口中更不曉得該說什麼,像個十足的傻子。
想過侯夫人的反應,或許是大怒,覺得有損侯門尊嚴,下令徹查此事;或許會失,這個兒媳果然上不了臺面,板一點都不夠,面對著刁民唯唯諾諾,丟了涇川侯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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