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聃頷首:“明日考你。”又道:“淮西局勢穩定,圣上擢我為兵部尚書,未來幾年都在長安。我今日方回京,可有什麼新事?”
“新事不多。父皇從戶部擢了一位平判等科出的員任轉運使,此人于漕運之事有大能。長安城里出了一位做槐樹生意的有趣商賈,今夏生意極好。國子監新任太學博士是一位夫子,近日常去崇文館教皇長姐。”謝無恙道,語速越來越快,毫不停頓,“學生要娶妻了。”
凌聃捋了捋胡須:“不錯,看來你對朝政還算得上關心。”
說完,他反應過來:“等等……你要什麼?”
謝無恙道:“要娶妻了。”
師徒二人一陣沉默。
凌聃捋著胡須,似乎在消化這個事實:“你尚未及冠,此時納妃略有些早,不過倒也是時候了。是哪家的小姐?”
“是白陵姜氏幺,將軍府小姐。”
“品行如何?”
謝無恙面不改:“賢良淑德,溫大方,品行端正。”
在外面趕車的十一手抖了一下。
凌聃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一變,冷哼道:“是今日長安街頭那位群丐競逐的彩頭吧?”
謝無恙怔了下,輕輕笑了:“老師是聽到有誰這樣麼?”
凌聃重重嘆了口氣:“我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只問你一句,這太子妃可是你自己選的?”
謝無恙頷首。
“嗯,我自己選的。”他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很喜歡。”
第6章 傳信
◎他遠遠朝一揖。◎
姜葵又被傳來的對話聲吵醒了——
“奉制請期。”
“制以臣之,備數于儲宮,臣不敢辭。”
“咨驍騎大將軍姜承,謀以公卿,太筮元防,有不減率典禮,今以禮告期。”
“皇帝嘉命,告曰:惟八月十六日可迎。”
——對話聲文雅溫和,禮節周到,有來有往。
這是親迎禮前的最后一道流程:請期。使者帶一對大雁而來,主人以禮相待,兩家互相確定婚期。
婚禮有六: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其中,五禮用雁。每日清晨,皇宮里的使者坐著輿車來到將軍府,送來數不清的禮和一對又一對大雁。婚禮授雁,有夫妻相隨、忠貞有禮之義……就是有點吵。
滿院的大雁嘎嘎,如同一支聲勢浩大的樂隊。
姜葵捂著耳朵,從床上坐了起來。
微涼的晨里,一雪白睡袍,長發垂落至足踝,發尾輕快地打了個旋兒。
已經在閨閣里窩了許多天,每日稱病不出。宮那一日實在累壞了,回府后,日日裝病,以練習咳嗽為樂。年紀稍長的兩位兄長都回了京郊外的軍營,三兄在國子監上學,只有父親姜承近日還在府里,忙著婚禮一事。
從訂婚到婚,往往耗時漫長。但不知為何,宮里的使者流水似的往府里來,禮數完得飛快……就好像那位病太子謝無恙真的很喜歡,急切地要娶一樣。
姜葵托著腮:約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小姐,又是新的請函。”小青從門外進來,抱著一沓信。
姜葵坐在梳妝臺前,懶洋洋地撥弄著堆了一桌的請函。小青在后為盤起長發,手指輕輕巧巧地穿過的發,弄得開始犯困。
“小姐今日有什麼打算?”小青問。
“起床,吃飯,發呆,吃飯,睡覺,起床,發呆,吃飯,睡覺……大概順便趁父親不在的時候耍耍槍?”
姜葵打了個呵欠,掰著手指數了數自己一日睡覺的時長。
長嘆:“不嫁人的日子真好啊,我會很想念這一天的。”
邊說著,邊隨手翻著請函。這些信箋印有各式彩底紋,上面寫滿漂亮的簪花小楷,來自長安各族的貴。姜葵時常收到請函,容往往要麼是聚會晚宴要麼是賞花踏青。因著多年稱病不出,這些聚會上很有的影。
“拒了拒了都拒了。”翻累了,“自從要嫁人的消息傳出去后,全長安的世家都在約我去赴會,親真的好麻煩啊。”
小青提醒:“小姐,里面有一張蓮花底紋的請函。”
姜葵“嗯”了一聲,翻出那張請函,低頭閱讀:“七月廿七,岐王妃邀請我赴宴……請我做什麼?”
“也許,是為了見見未來的皇弟妹?”
當今圣上有四子,皇太子謝康是嫡出,卻并非長子。皇長子乃是岐王謝玦,字無雙。他早已納妃,正妃是夏郡裴氏的嫡長裴玥。姜葵極在世族間走,與裴玥并不相。
小青斟酌著語氣提議:“小姐也許應當赴宴。”
姜葵歪著腦袋想了片刻,點了點頭。挑出那張金箔蓮花紋信箋,把剩下的請函都推了出去,示意小青抱走。
夾在其中的一頁薄薄桑皮紙掉了出來,晃晃悠悠地飄在半空,最后落在的手掌心。
姜葵眼睛一亮:“等等,這張留下。”
展平信紙,正面寫著:“諸事繁忙,無暇會面,試修書一封。”
翻過來,背面寫著:“沒看到就拉倒。”
一面端正板直,一面潦草揮灑。
是那個人的風格。
姜葵輕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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