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當家恭敬取走那張銀票,若有所思道:“您就不擔心我收了定金卻不盡心辦事?若我轉頭又將賭檔賣給別的下家,黑吞了這筆錢,您也沒法報不是?”
“你兒子還在淮南府大牢。實不相瞞,淮南府獄曹剛巧是云氏門下客,”云知意從容淺笑,“從這里走水路到淮南,最多就半個月。雖我沒本事幫你將人撈出來,但只要傳個口訊去,保你下個月就能白發人送黑發人。”
差之所以鎖定郝當家來下云知意這個餌,正是因為他的獨子在別州犯了事。他急著賣一間賭檔的部分權,好換大筆現銀去打點撈人。
郝當家聞言咽了咽口水,嗓音繃:“若我……將你殺了呢?這會兒碼頭上可有我的人。”
云知意巋然不,仍舊目視江邊:“那你試試。”
郝當家的手指了。
下一瞬,他驚駭瞠目,右膝驟,踉蹌打跌,單跪地才勉強穩住。
他面刷白,慌張環顧四下。
每棵樹看起來都無異樣。這讓他嗓子了,忙不迭賠笑:“玩笑而已,冒、冒犯了。”
云知意點點頭:“事就這麼定了?請郝當家盡快與那幾個小東主斡旋。你要的現銀早就備妥,希你在三日拿契書與賬本來換,過時不候。”
“一定,一定。”
郝當家應諾叩首后,恭恭敬敬退出了小樹林。
——
稍頃,云知意轉道:“子碧,你下來吧。”
有圓圓臉的青自枝繁葉茂的樹梢翩躚而下,落地無聲。
上一世云知意沒有用近在咫尺的宿家人,這次打定主意不再任人暗算宰割。
在驛昏睡三日,最終決定還是要查這案時,就第一時間命人往宿家傳了訊。
宿家在距鄴城不遠的松原,寒門平民,卻世代習武,通常以揭府懸賞通緝令、幫忙抓嫌犯領賞為生,也會接大戶人家短期保鏢隨護之類的活。
其祖上曾云氏救命之恩,以盟誓世代為云氏效命。但后來云氏舉家遷往京城,而松原遠在北境,宿家就不太派得上用場。
十年前云知意從京中到了鄴城后,云氏家主發了話,讓就近的宿家聽候差遣。
從前云知意不過半大小孩兒,哪有什麼正經事用得上他們?無非就每年秋季長休出外游歷時讓宿家派人隨行,既是保護也是陪同。
宿家年輕一輩里,武藝最出的后生宿子約,每年都被指派保護云知意。
但他畢竟是個年郎,孤男寡單獨出行難免有不便之,于是每次都帶上妹妹宿子碧。
云知意比宿子碧長一歲,十年來,兩個小姑娘雖每年就只相一個多月,稱不上同道知,但誼還是真摯的。
下樹后,宿子碧奔到云知意跟前,口中憂心喋喋:“當真信得過他?萬一他安不了那幾個小東主呢?萬一他轉頭就將這消息鬧得滿城皆知呢?萬一……”
“沒有萬一。都說了他兒子還在淮南府的牢里,不然也不會找上他。”云知意笑著打斷宿子碧沒完沒了的疑問。
“他名下不止南城一家賭檔,要安那幾個小東主不難,將他們的占轉到別間就是。對他們來說,只要每個月分紅不變,來自哪間賭檔都一樣。”
宿子碧笑眼彎彎地點頭,又問:“既都一樣,那你為何堅持將那些小東主去別間賭檔?”
“雖他們不會在意紅利來自哪間賭檔,但既需轉別,這位郝當家就得給他們個明白的代。我一直堅持這條件,就是為了他親自去與那些人面談。有差會暗中跟著順藤瓜,解釋所有涉事的人,以及還未被差查到的其余賭檔,全都逃不掉。”云知意耐心解釋。
“真是個雖簡單卻狡詐的圈套啊!”宿子碧笑瞇瞇豎起大拇指,邊走邊道,“這主意是鄴城差們事先盤算好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云知意答:“我與差們商量著來的。”
差們也不白領俸祿,辦案自有章法。只是郝當家這類人是做不法營生的,很警惕,若無云知意的份和得當的臨場應變,不太可能這麼快取信于他。
“那你也夠厲害的!這事前前后后最多才不到兩個月吧?就將他引了甕!”
宿子碧拊掌贊嘆,圓圓臉上滿是欽佩:“往年都在你長休出游時才相見,我只知你豪爽隨,這才是頭一回見識云氏姑娘的真正威風!”
“人都有許多面的,做正事和閑散玩樂自然不同,”云知意漫不經心地笑道,“稍后你還得辛苦些,去州牧府換子約回來補個眠。記住,若州牧府有異,你只需盡快將我事先寫的字條暗中丟進州丞府,不要面。”
連日來,宿子碧與哥哥宿子約換日夜,暗中蹲守在州牧府外盯梢。
這當然是云知意的命令。
一直沒有再單獨面見盛敬侑,也不關心原州兩府的黨爭,更不打算站隊,只是希徹查黑市賭檔的事能盡快了結。
吩咐宿家兄妹盯盛敬侑,是怕他貿然出手打了差原有部署,影響本該順利的查案進度。
而盛敬侑那邊,“送秋宴”之前,會送上一份讓他滿意的“大禮”。
至于盛敬侑要如何用好那份“大禮”,就不關的事了。
——
數日前云知意已從借住的城北驛離開,搬進了南郊的云氏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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