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星辰非昨夜(3)
陳子渝的雙商沒長開,覺得今晚真是開眼界,什麼稀奇古怪的都見識過了。他都快崇拜唐其琛了,「您這喜好,夠特別的!」
唐其琛忽就輕描淡寫地笑了,說:「不用信。」
敢兒是逗他的啊。陳子渝又覺沒勁,也沒往深想,埋頭苦乾地吃起了烤串兒。
溫以寧拿著筷子,碗裡的花生米,往左往右,最後清脆的一聲響,花生米飛向了桌面,不偏不倚地滾到唐其琛的手邊。很輕的一個力道,但他覺得,跟什麼燙著了一樣,烙著心,沉甸甸的。
飯吃完後,陳颯順路,捎帶溫以寧一起。陳颯在車外接電話,溫以寧和陳子渝坐車裡,陳子渝掏出一盒巧克力,「送給你。」
這個牌子很貴,溫以寧沒收,嘗了一塊便還了回去。問:「上周你跟你媽媽去哪兒玩了?」
「馬代啊,娘們唧唧的地方,我不喜歡。」陳子渝語氣不佳,聽起來對那段旅行仍有抱怨。
「知足吧,能和你父母一塊兒旅行,這樣的機會用一次就一次。」
「就我和去的。」陳子渝澄清。
溫以寧看向他,「你爸爸沒去啊?」
「我爸?」男孩兒嗤笑,雙手枕著後腦勺,把副駕的座椅放倒,愜意輕鬆地半躺著,連同語氣和眉眼神,都不太正經的。
「我沒爸。」
溫以寧沒信,「你從石頭蹦出來的?」
「我真沒爸。」陳子渝剝了塊巧克力丟裡,腮幫鼓鼓地嚼,「我從出生就沒見著他長什麼樣。陳大老總是單親媽媽,時髦吧,前衛吧,有個吧,崇拜吧。」
溫以寧好一會兒沒說話,這個信息在腦子裡攪拌,還真是猝不及防。
「這麼些年,我也沒見過什麼男朋友,對了,你不是跟我媽做事兒嘛,悄悄告訴我,有沒有老相好?」陳子渝欠兒慣了,子張揚從小就犯狂,他有點像接過式教育的孩子,有時候話直不好聽,但包容與接納能力是十足的。
溫以寧屈起食指,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敲,「不許這樣說你媽。」
陳子渝齜牙喊疼,「好好好,不說不說。那我們說別人,就說唐老闆吧,你看啊,同爲男人,我是無法理解爲什麼他都這歲數了還不結婚。三十四了啊,就他那皇宮家族,繼承王位數年,怎麼著也是子孫環膝,天倫之樂了吧。」
溫以寧沉默地聽著,每一個字都生地磕的耳。
「誒,姐姐,你怎麼不說話?」陳子渝轉過頭,獨角戲沒意思。
溫以寧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心裡那微妙的緒給排掉,平靜道:「我不喜歡聽中年男的任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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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新年前一周,公司年末收,忙碌亦接近尾聲。
周二這天,柯禮幫唐其琛推掉了所有晚間行程。剛過六點,高架橋便已燈影灼灼,把上海環綫串了很多長長燈帶,這幾天有霾,輕雲薄霧的徒添冷意。
快到世紀公園時堵了一截車。柯禮時不時地看表,「唐總,我給夫人回個電話吧,應該是來不及了。」
換做平時的聚會也無關要,但今晚不一樣,柯禮不敢怠慢。
唐其琛說:「不急。」
柯禮衡量再三,還是慎之又慎地勸著:「今兒小輩們都在,您幾位叔伯也會來,弟弟妹妹們不會異怪,但長輩們就不一樣了。雖說跟您親近的佔多數,但另幾位碎,三五群說是非,免的聽風涼話。」
唐其琛表極淡,毫不放心上,「老爺子年齡大了,喜歡這種闔家團圓的把戲。今晚是他做的局,那幾個不至於拂他老人家的面子。一個聚會而已,我答應去,也這是給他一個態度。」
言下之意,也不會有再多了。
柯禮點點頭,表示明瞭,「唐耀這次回來,應該是不打算走了。能讓老爺子這麼興師衆,我小看他了。」
「他不會走了。」唐其琛給予肯定判斷,「明耀科創三年前就在北京籌劃新總部的遷移工作,他的核心研發團隊以及市場份額占比,都已往國發展。老爺子那格你還不瞭解?信奉多子多福,唐耀的事業版圖擴得很好,每一項都是老爺子青睞的。有備而來,投其所好,也配得上這次興師眾。」
唐家算是大家族,各行各業都能找到翹楚,唯獨唐耀是一個很微妙的存在。
公眾所知道的,是唐老爺子的大兒子,也就是唐其琛的父親唐凜。儒雅溫和的漢語教授,在學圈裡小有名氣。但其實,唐老爺子還有一個兒子,唐冽,這對親兄弟的人生差異卻巨大。唐冽就一實打實的二世祖,年輕時紈絝圓,不學無,是風月場上人人都知的公子哥。睡人,玩賭博,一風流病。老爺子對這小兒是痛心疾首,一度要斷絕父子關係。
狠話是這麼放,實則明裡駡,暗裡護,還是沒下這份狠心。
但這唐冽是個不爭氣的,吃喝嫖賭也罷,最後竟強迫和一小姐發生了關係,那的深陷紅塵地,卻有著貞烈脾,誓要此人付出代價。適逢國家打黑捕黃的政策關口,火中取炭,唐老爺子手段淩厲,生生犯險把這事給了下來。小姐拿錢跑路,事到此本以爲畫上句號,但數月之後,懷揣孕,登門造訪,把一張羊水穿刺的DnA比對丟在了老爺子面前。
這對男,一個無恥,一個無臉。撒潑打滾,說不給待,明天就去中央上告。
三十年前,唐家不似現在基龐穩,唐老爺子權衡利弊,讓兩人滾去國外結了婚。
唐耀是這段不齒之的産,因與果,恨與憎,自他這裡,便是塵埃落定。但偏偏這人聰明有志,創業發家,立明耀科創並在國上市,一度為智能行業的領軍者。
他老子丟盡的臉,都被他給掙了回來。如今唐耀榮歸故裡,大有認祖歸宗的架勢。唐書嶸好面,白撿了這麼個孫兒,自然不勝歡喜。
薪盡火傳,風吹草又生。
宿命這種東西,因果循環,紅塵無渡,誰又說的準呢。
到家,熱鬧場面一如想像。
唐其琛站門口時還是冷淡沉斂的姿態,保姆一開門,驚喜呼:「夫人,大爺回來了!」唐家這種地方,一個保姆也是會察言觀的,陳姨是他母親帶來的人,做了三十餘年,對唐其琛是呵護有加,平日都他其琛,但今天這一聲「大爺」意味十足,是給在場的人提個醒兒,誰才是真主人。
唐其琛眉眼上揚,神氣度瞬間變了樣,他殷勤,客氣,挨個兒與人打招呼,最後見著唐耀,唐其琛笑意更深,極其自然地走去他邊,一手與他相握,一手順著就攀上他的背,誠懇有力地拍了拍,「路上堵的很,遲來了,什麼時候回國的?咱們一家人,雖不常見面,但我也是你兄長,以後千萬別生分,國有需要幫助的儘管開口。」
唐家的男人都生得俊,唐耀三十有一,兩人氣質依稀有重疊的地方,站在一起時,倒莫名讓人想到一個詞:舉世無雙。
唐耀含笑應了,同樣的力道拍了拍唐其琛,「是我匆忙,臨時告訴的爺爺,讓你跑這一趟。爺爺隆重了,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那邊好幾個小的我都認不出來,國外一個人待慣了,不太適應熱烈的氣氛,下回我請你單獨吃飯,你也帶我逛逛上海城。」
唐其琛朗聲應道:「好。」
唐耀國長大,但一口普通話說得漂亮,尾音偶爾帶點上翹的京腔,很有辨識度。兩人聊天,你來我往的,其樂融融。老爺子唐書嶸最喜見到父慈子孝、同手足的場面,一晚心都是好的。
唐其琛周周全全地把今晚這個局給做足了,十點才離開。
常年奔忙,景安很見到兒子。走前特意把他去偏廳,叮囑一番,無非是天冷加,注意飲食,定期復查。又待柯禮,非必要不可的應酬,也一定讓他別沾酒。
柯禮妥帖應著,「您放心,我有數。」
景安瞥了眼客廳,表似譏似諷一瞬即逝,「你爺爺真是糊塗了,早些年沒有消息,這時候卻回來,安的什麼心。」
唐其琛微微抬眼,「言重了。」
景安點點頭,「你有分寸就好。家裡邊我會幫你打點。還有,別總是忙工作,有空帶安安過來吃飯,你爺爺記掛你們的事。」
「記掛不該記掛的。」唐其琛不輕不重說完這句話,景安好一會才回過味,不太高興,「安安很好,也能給你搭把手。我不管你單多久,但你不能不結婚,你們兩從小一塊長大,知知底,再沒有比更適合的了。」
唐其琛打斷,雖平靜,但耐心似乎是了節奏,他說:「以後您在爺爺面前燒這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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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從芳甸路開出來,一路燈被拋於之後,像兩條明亮而炫麗的尾,給冬日寒夜加了些許溫度。唐其琛上車後就沒說過話,閉目養神,瓣抿,襯得一張臉更加清冷。
柯禮說:「唐耀這些年的活軌跡相當低調,我托人去查,都很難找到重要的信息。」
唐其琛忽就睜開了眼,賓利恰好駛進隧道,燈影變幻,讓他半邊子都匿於黑暗裡。唐其琛冷哼一聲,驟生氣勢:「豺狼野豹,不是好東西。」
次日到公司,人事部門將年終獎金以及各類專項獎的明細表給唐其琛看,實經濟一落再落,但亞匯集團依舊年年高歌。唐其琛過了一遍,又翻回去了幾頁。
他目落在某個地方,人事負責人眼尖,一眼瞧見那名字,忙解釋說:「溫以寧的獎金之所以比同級別的高,是因爲陳經理單獨給了一筆嘉獎。」
唐其琛抬眸,「以什麼名義?」
「沒有名義。」人事也是面有難:「陳經理說,這是溫以寧的單問金。」
陳颯這人風格就這樣,能在董事會上與老舊派觀念拍案爭執,也能在唐其琛面前執反駁意見。其實這筆獎金髮的不合規定,但依舊堅持,「如果問起,非要理由,那就單問金吧。」
唐其琛微擰眉頭。
人事見機行事,忙說:「我會跟陳經理通,取消這筆獎金,按集團規章制度辦事。」
「不用了。」唐其琛把文件合上丟到桌面,仰後靠著椅背,平靜道:「發吧,名副其實。」
春節長假在即,工作悉數收尾,這是公司一年裡難得的清閒時刻。昨天發下獎金,溫以寧算算數字不對,超了七千。特地去人事部問了問,負責人把拉到一邊兒,跟悄悄道了實話。
回首這小半年,失去的,得到的,介懷的,放下的,嘗試的,努力的,現在一想,都值得。再沒有什麼比自我價值的實現更有意義了。溫以寧原本想給陳子渝包個紅包算是謝,但又覺得有點兒俗,就空去給他買了片金箔。金箔做的也漂亮,嵌在鏤空的紅包中間,緻顯檔次。
陳颯沒客氣,替陳子渝收了,問:「幾號回老家?」
「票難買,隻買到除夕的。」溫以寧說:「我值好最後一班崗。」
陳颯點點頭,「有事給我打電話,行李多的話,我給你安排一輛車。」
「沒事兒,打車方便。」溫以寧問:「陳經理,您春節在上海過?」
「不在,去威尼斯,陳子渝嚷了一年了。」閒聊幾句,溫以寧要走,陳颯把人住,「以寧。」
「啊。在呢。」站定,回過頭。
陳颯著,目真誠且有所寄:「好好工作。」
溫以寧笑著說:「一定。提前祝您新年快樂。」
二十八號上完班放假,昨兒開始就陸續走人,溫以寧二十九的票,就一直留在了公司。辭舊迎新,年味兒已經很濃了,所謂歸屬,在這一刻格外明顯。ceo辦公室的門這些天也一直閉合,唐其琛和柯禮都沒怎麼出現,溫以寧有時候看著那扇門,不自覺地看很久,心裡空白一片,沒著沒落的。
最後一天下午,打算將辦公室衛生收拾完就提早下班,但就是這一天,出了個不算小的事。
下午三點開始,一個三天前才注冊的微博號,撰寫了一篇萬字長文,容極其勁,以與當事人直接對話的形式開頭,還原事實本,最後筆者總結,用犀利的文風將料重新梳理,在在理,有條有據--
《是陷阱,還是錢權主宰,對潛規則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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