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這‘問’字間學問頗大。琬兒你且記住,日後看診萬不可嫌囉嗦而不問患者飲食、行,不可拘泥偏信醫書,靈活應對才好。”
積在心頭數月的雲散去,明琬心大起大落,認真道:“是。”
“隻是可惜了允之,才二十七歲。”明承遠眼睛微紅,歎息沉重。
“允之”是譚醫正的字。可在這場“誤診”風波中,折損可惜的何止一個譚醫正?
明琬從記事起就跟在阿爹後跑,親眼看著他是如何通宵鑽研疑難病例,徒步百裏隻為求證一味藥引,看著他在藥香中從烏發濃熬到兩鬢斑白,完善醫書十數本,一朝蒙冤,功虧一簣。
明琬道:“既是有了線索,阿爹明日便上書稟明實,還自己清白。”
出乎意料,明承遠搖頭拒絕了的提議。
明琬問原因,明承遠卻咳得越發厲害起來,凹陷的兩頰蒙上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從方才一進門,明琬便察覺阿爹這一個月來瘦得厲害,麵也不似以往那般神。忙傾為明承遠順氣,著急道:“不是說隻是獄中染風寒嗎?都這麽久了,您的子怎的還是這樣。”
說著,手去明承遠的脈象,卻到一層枯瘦的皮,不由一陣心酸。
“如何?”明承遠啞著嗓子問,滿眼的殷切希冀。
明琬知道,阿爹是想考察近來醫學功課有無退步。
明琬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凝神指尖下跳的脈象,“直起直落,脈勢強,應是弦脈。”又觀察了一番明承遠的眼口部位,聲道,“麵黃且瘦,舌微紫,多半肝氣鬱結或胃部衰敗……阿爹可有腹疼痛之?”
明承遠麵欣之,眼中蘊著含蓄的讚許與驕傲,收回手道:“爹沒事,獄中落下了病,因年紀大了,好得慢些而已。爹要去太醫署了,若沒別的事,琬兒也快回聞家去吧,當心讓街坊們瞧見了笑話。”
“我不回去。”明琬悶聲道。
明承遠微微訝然,又坐回位置上,沉聲詢問:“琬兒,你說實話,是不是聞家那小子欺負你了?”
想起聞致那冷言冷語拒人於千裏的子,明琬心中便一陣鬱卒。說不識抬舉也好,不懂恩也罷,都不想再回去麵對聞致的冷臉。
應付聞致是件很消耗心力的事,需要片刻的熄,才有勇氣繼續去焐熱那塊刺骨的寒冰。
怕阿爹看出異常,明琬抬起眼故作輕鬆,搖頭道:“阿爹病這樣,做兒的怎能不侍奉湯藥?您告幾天假罷,等您子好些,我自會安心回去。”
到了快正午時,聞家派人來接,明琬果真以“侍奉生病的父親”為由推辭了。
本是很正常的理由,落在戰戰兢兢擔心了半天的丁管事等人耳中,卻變了另一番意味——
世子夫人這次真的生氣啦!
用膳的偏廳中,丁管事了腦門並不存在的冷汗,看著一旁沉著臉的聞致,半晌躬訥訥道:“興許夫人在那邊真的有急事,不能按時趕回,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世子您先吃?”
聞致獨自麵對滿桌菜肴,頓覺索然無味,丟下一句“沒胃口”,便自行推椅朝書房走去。
椅出了廳堂,又停住。
聞致背對著眾人,像是冬日寒中一把鋒利的劍,抑著不易察覺的慍怒,森森然命令道:“誰也不許擅作主張去接,一輩子不回來才好!”
明琬在明宅中住了一夜。
冬夜冷而靜,像是一塊巨大的黑冰,隻是偶爾聽見隔壁傳來阿爹抑的咳嗽中,仍是略微揪心。
明承遠休息了一天,說什麽也不肯再呆在家中,趁著明琬還在睡覺之時又悄悄去了太醫署當值。明琬一個人在家中,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進宮去謁見皇後娘娘。
阿爹不願上書分辯實,明琬隻能將希寄托在皇後上。畢竟皇後是六宮之主,掌管後宮一應大小事務,早日查明真相,對誰都好。
進宮並未費太大周折。
當初和聞致進宮拜見太後,聞太後便給了一塊令牌,讓遇見棘手的急事時可以進宮尋求幫助,今日是第一次派上用場。
儀殿換了暖的帷幔,王皇後半倚在貴妃榻上,神不濟的樣子。薑令儀穿侍醫專有的服,正跪在一側調弄藥香,姐妹倆目對上,又各自輕快錯開。
明琬行了禮,先奉上自己調配的養膏,再闡明來意,又將容貴妃一案的疑點與證據一一道來,清越道:“……臣的婚事是娘娘與太後做主的,父親有汙點,對娘娘您也不利。若查明了真相,既是還無辜者清白,又不至於因父親而有損娘娘英明,臣拙見,還娘娘明斷。”
聽了前因後果,王皇後的神並無波瀾,隻把玩養膏的瓷瓶,溫聲一笑:“年底又是祭天又是宮宴,已是令人心力瘁,其餘的,本宮實在管不著了。何況舊事重提,怕是又會刺到貴妃的痛,惹皇上擔憂。”
這便是拒絕了。
一旁,薑令儀不著痕跡地朝明琬搖了搖頭,明琬會意,隻能下心底的不甘,道了幾句吉利話,便叩首告退。
從宮裏出來,沉的天忽的下起了沙雪,如鹽粒窸窸窣窣蹦落在屋簷上、瓦礫間,落在地上,又轉眼被車轍和來往的腳步碾碎,明琬看著那滿地的雪水泥濘,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宣平侯府中,沙雪落在竹葉間,窸窣作響。
丁管事輕聲進了書房,添了炭火,卻久久沒有離去,隻著窗外意味深長道:“哎呀,下雪啦!長安城的雪景最,世子爺不如趁此機會出去走走,說不定能見著什麽想見的人呢!”
明琬剛回到明宅不久,明承遠也回來了。
“琬兒去求皇後了?”明承遠蹙眉問,不見喜。
“是。”見明承遠麵沉沉,明琬心中有些忐忑,又不知發生了何事,站起道,“阿爹一生視名節如生命,我隻是不想您背負這麽大一個汙點,在太醫署舉步維艱。”
“名節雖重要,哪能重過生命?對於醫者而言,人命大於天,譚醫正已經因此喪命,如若翻案,牽扯出宮、廚子無數,你可知又要有多人頭落地?和那麽多條命比起來,爹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麽?琬兒,你的目不能局限於眼前!”
“可是……”
“此事就此作罷,無需再提!”
明承遠態度堅決,明琬隻好悶悶住了。
在皇後那兒壁,已是心低落,又遭父親斥責,愈發難過起來。明承遠很這般嚴厲,抿了抿,垂首摳著指尖道:“皇後娘娘沒有答應,我也不會再去找了,阿爹放心。”
明承遠長歎一聲,複雜不語。
氣氛正僵持著,青杏進來通傳道:“老爺,小姐,丁管事在門外候著,要接小姐回侯府去。”
“去罷。”明承遠放緩了語氣,“你已長大,做事要瞻前顧後,不可衝而為。”
明琬眼睛一紅,懇求般看著消瘦清雋的父親。
“回去罷,勿要掛念為父。”明承遠又朝擺擺手,滿是溫,“若了委屈,再回來。但爹希,你能在那邊安安穩穩的,永遠不會因傷而躲回爹這。”
明琬見他不留客,便忍著心酸鄭重一拜,和青杏依依不舍地出門去。
侯府的馬車果然停在門前。
明琬悄悄了眼角,上車時眼圈和鼻尖仍有些紅,剛開簾子,就聽見聞致冷而不耐的嗓音傳來:“丁叔,說好的賞雪,為何將馬車停在這……”
聲音戛然而止。
聞致看到了明琬紅的眼圈,鬱的麵容怔住,著,將抿一條線。⊥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明琬低著頭在一旁的繡凳上坐下,努力將自己在角落,扭頭去看窗外。
不想讓聞致看到自己這副沒出息的樣子,不想讓他瞧不起自己。的心已經很是低落了,再承不起聞致的冷言譏諷,索隻能避開。
馬車啟,車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聞致屈指燥鬱地叩著扶手,也扭頭看向另一邊的窗外。不知過了多久,他似是無法忍的樣子,忽然低聲道:“你哭什麽?”
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別扭。
明琬將額頭抵在車窗上,悶聲說:“我才沒哭。”
第20章相助
聞致的麵很沉,平時在椅上如一座冰山,今日卻是換了好幾個姿勢,頗有些不自在的樣子。
明琬不知道他在焦躁些什麽,也沒心詢問,索緘默不語。
一夜的小雪,天亮後,雲染淡墨,屋簷蒼雪,滿庭院寂靜的灰與皚皚的白,像是一幅淋淋的水墨畫。
牆角的臘梅開了,枝頭幾點亮,馥鬱芬芳。小花執著劍從廊下而來,蒼樸的半截麵襯著青簷白雪,有種年遊俠的神飄逸。
他在門外跺去靴子上沾染的雪塊,方推門進書房,朝聞致和丁管事匯報最新打聽出來的‘報’,“明太醫病了,應是之前那案子鬱結於心,一直未曾好轉,嫂子擔心父親才在娘家多留了兩日。”
聞致正在畫一幅蒼茫的關山雪景圖。不能走的這一年多,他終日讀書作畫,以筆為刀恣意潑灑,書畫見識倒是進了不,繪出的山水活筆力遒勁,藏著他年劍氣的鋒芒。
他沒有回應,但潑墨的筆明顯慢了下來,小花便知他在認真聽,繼而道:“還有,嫂子查出了貴妃乃是因私下喝了大量酸湯,與藥相衝,故而導致胎。昨日進宮求見皇後娘娘了,大概是想請求皇後翻案。”
為了從青杏裏套出這些消息,小花可謂是費盡心思,並賄賂了一隻和兩包栗子糕。
丁管事適時道:“原來如此!夫人不是在生氣,這下世子可以放心啦!”
聞致繃著一張俊臉,自行忽略了丁管事最後一句話,十分不願地開口:“皇後看似溫和,實則頗有心計,當初借我的婚事幫明家罪,也不過是因為可以討好太後,有利可圖罷了。翻舊案這種費力不討好之事,怎會冒險去做?”
“正是呢。昨日接夫人時便發覺頗為失落,想必是在宮中被拒了……”丁管事握著雙手擱在`前,故意誇張道,“可憐的夫人,此刻一定很難過。”
聞致的麵並未因這句話而緩和些許,停筆審視著水墨畫上的某,生道:“這事找皇後沒用,畢竟死的又不是的孩子。”
丁管事是個人,察覺到聞致話中有話,忙順勢道:“依世子看,該如何下手才能翻案?”
聞致垂著眼,嗓音一貫的冷淡:“隻需將酸湯有問題之事給貴妃,生多疑且睚眥必報,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事鬧大,真相自會水落石出。”
“貴妃跋扈,不如皇後善計謀,的確是個最好的切點,還是世子有辦法!”丁管事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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