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這不吉利的話!”杜云瑛打斷了杜云諾。
杜云諾撇了撇:“我哪有說錯?三姐姐你想,這些年,定遠侯府真的是……永安九年時,我們還小,沒見到那場面,四年前的事兒,你也忘了?”
四年前,永安十四年。
杜云瑛打了個寒噤。
那個元月,京城里沒有笑語。
城門開時,扶靈回京的隊伍伴著漫天的白紙銅錢,哭泣聲抑得讓人永生難忘。
定遠侯及長子、三子戰死邊關,算上永安九年為了救父親而戰死的四子,定遠侯只剩下二子這麼一個兒子了。
而穆連瀟,是定遠侯長子留下的唯一的脈。
捧著靈位京時,他不過十二歲。
滿門忠烈,留下多寡婦!
那個家中,似乎寡居才是常態。
杜云瑛覺得害怕,杜云蘿卻只余憤怒和恨意。
全是謀!
閉上眼,腦海里滿是那讓人窒息的哭聲,看到自己穿著孝服站在侯府大門外,死死盯著那越行越近的隊伍。
烏黑的棺槨如磐石,得不過氣來。
指尖拂過靈牌,冰冷徹骨。
無論過去多年,都忘不了那一刻。
穆連瀟被送回京城的那一刻。
垂在側的手攥,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印,杜云蘿回過神來:“我是記得的。”
永安二十五年,了一個寡婦。
杜云諾以為說的是永安十四年的事兒,連連點頭道:“嫁去定遠侯府,做世子夫人,瞧著是風無限,咱們杜家長臉了,可在里頭過日子的那個是五妹妹你呀!如今邊疆依舊不太平,世子何時會出征,誰也說不準的。到時候,他去了前線,你在京城里擔驚怕不說,萬一,有個萬一,這往后還如何啊?要我說呢,趁著祖父沒有拿定主意,趕去求求他,以杜家的出,王公將相的,咱們不去攀那高枝,門當戶對的宦人家還是不的。京城里那麼多世家公子,總有合適的,平平安安最要了。”
這話,聽起來句句替杜云蘿著想,且句句在理,為了替妹妹考量,做姐姐的連不該掛在邊談論的婚配事都說了,可謂是掏心掏肺。
從前的杜云蘿,是真的聽進去了。
而現在,終是明白,杜云諾的重點在“求求祖父”上頭,想讓杜云蘿去惹禍,去和祖父祖母爭執,想讓杜云蘿失寵。
杜云瑛反應快,又有自己的小九九,當即便領悟了,眸子一轉,趕忙幫著勸道:“可不是嘛!嫁與將士,和豪賭有什麼差異?這是要拿一輩子去賭了。五妹妹,三嬸娘那兒,定也舍不得的。”
杜云諾一見有了幫手,又添了一把火:“我這般著急,就是怕祖父會答應。我告訴你,我那日聽見我父母說話呢,父親前陣子祖父訓斥了一頓,祖父說他不思進取,就在太仆寺里當個寺丞,大伯父外放,嶺東又不是個好地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回京,三伯父在禮部,六部那地方,削尖了腦袋都不一定能爬上去,杜家想要和祖父在任時那般榮耀,怕是難了。祖父又不甘,只能罵父親了。五妹妹,若是杜家和定遠侯府做了姻親,可是多了一座大靠山,若世子爺不幸,杜家興許會更上一步,我聽說,穆大太太的娘家可是飛黃騰達了的。”
“這和賣了五妹妹有什麼區別!”杜云瑛愕然,“這、這……哎!”
杜云蘿心中冷哼,周氏娘家發達,靠得可不是戰死的公爹丈夫,而是周家子弟爭氣,文采出眾、譽滿京華,卻有人眼紅,非要搬弄口舌。
無論此刻杜云蘿多麼清醒,當年的卻是怒火中燒的。
怕祖父、祖母會為了杜家的前程把“賣”了,怕像姐姐們說的,以后要當寡婦,沖進了蓮福苑,換來了祖父祖母的呵斥和懲罰,哭著去向母親求援,清暉園里,甄氏卻給了一個耳刮子。
怔在了原地,以為,母親這是為了父親和兄長的前程而舍棄了,明明杜云瑛說,母親定然是舍不得去賭的,可事實卻是……
杜云蘿哭了一天一夜。
許是因著的抗拒讓定遠侯府覺得失了面,這門親事不了了之。
卻不想,夏日里的一面之緣,一場“意外”,又把這婚事放到了臺面上。
親,到底是定下了,婚期定了三年后。
一紙詔書讓穆連瀟出征,更讓婚期提前,捧著圣旨的杜云蘿仿佛見到了灰暗的將來。
直到上轎那一刻,還在掙扎。
是甄氏拿著剪子抵在脖頸上,著上轎。
這也是為何在穆連瀟死后,決意和娘家人撕破臉的原因。
分明,分明當年就看到了這種可能,分明來來回回說了無數次這豪賭的風險,可杜家,沒有人聽的,他們把當做了棋子,來鋪開了升路。
直到母親故去后,杜云蘿才慢慢想通了許多。
甄氏是疼的,父母有他們的無可奈何。
甄氏是打了,卻也瞞著所有人跪在蓮福苑里,才讓這最初的試探不了了之。
最后,是祖父點了頭,甄氏無能為力。
圣旨到了杜家,誰有反抗的本事?若杜云蘿抗旨,杜家不僅僅是丟人,而是丟命。
甄氏無路可選,只能以死相。
杜云蘿想,傷母親太多,傷到杜云茹、杜云荻都恨了。
這一回,斷不該那般了。
這門親事,甘之如飴。
不會讓穆連瀟枉死,敢賭,要賭!
見杜云蘿沒有什麼反應,杜云瑛輕輕推了推:“怕了?這會兒怕,往后要哭!你不敢與祖父、祖母說,就去找三嬸娘,讓幫你求求。”
“我為何不敢?”杜云蘿挑眉問。
當年也是這麼說的,不得激將,一點就著,沖進了蓮福苑。
杜云瑛心中一喜,上道:“那就快些去吧,這事兒宜早不宜遲。”
杜云蘿頷首,轉往蓮福苑去。
時辰已經不早了,除了要伺候病中的甄氏而耽擱了些工夫的杜云茹,正屋里站滿了人。
杜云蘿打頭,挑了簾子進去,福問安行禮。
r/>夏老太太睨了三姐妹一眼:“呦,這可真巧了,明明不順路,三個人卻是一道來遲了。”
杜公甫坐在羅漢床上,抿了一口茶:“們平素就一道進出的,這一道來了,有什麼奇怪的。”
夏老太太被駁了面,偏過頭生悶氣。
杜公甫訓了話,便讓人都散了。
杜云蘿抬步要走,杜云瑛連連與打眼,都跟沒瞧見一般。
杜云諾有些急,順手拉住了杜云蘿的手:“五妹妹……”
夏老太太瞧在眼中,道:“怎麼了?有話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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