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有了名聲,地位也就隨之而來。
一開始,只是縣令、縣丞、縣尉乃至本地豪商、財主這些本地“豪杰”與其結,天天宴請不斷,日日高坐清談,時間略久,往來的商賈名流也聽聞了此人名聲,凡來谷縣,便要登門拜會。
再過月余時,東平府谷縣出了位豪杰“斷門劍”武植的消息,已傳遍山東河北兩地。
江湖傳言,這位斷門劍不惟氣概雄奇,慷慨仗義,更難得的是見識非凡,襟壯闊,無論治國治家,文學軍事,乃至商業農耕,竟是無所不通。
許多在別人看來曲折難解之事,在其口中說來,三言兩語便能厘清,讓與之談者每每生出徹悟之。其人尤其好談曹,每每開口便是“這件事若是曹公來做”、“若是魏王來料理”、“此事曹公早有先例,只需如此這般”,因此很快又得了一個綽號:“武孟德”。
一是說他姓武,二是在宋人心中,曹并不以武功見長,而這位武大郎卻是劍法不凡,因此喚作武孟德。
須知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錯的綽號。
綽號對于江湖中人而言十分要,不僅是一個代號,還兼了說明書和廣告語的作用,一個好的代號,對一個的江湖名、社會聲都有巨大的加。
在江湖中,有一個綽號已是不易,很多人的綽號都是自己起的,并沒有響,每次還要委屈介紹自己,我是那個誰誰,江湖人稱啥啥。
真正的江湖豪客就不會這麼丟人,譬如宋江大佬,每次自我介紹都是很自謙地說:“小可名宋江。”對面就跳起來哇哇:“哎呀,莫不是人稱呼保義、及時雨的宋公明哥哥?”
這份兒。
宋江對于很多江湖人來說,都是聲天花板,所以他擁有復數的代號。
呼保義,及時雨,還有個孝義黑三郎。
現在曹扮演的武大郎也有了兩個綽號,斷門劍,武曹,江湖威可見一斑。
而且與宋江只是靠肯花錢、人大方在江湖底層群中聲卓著不同,曹一般肯花錢,一般人大方,凡有上門求告盤纏的,從不讓人失離開,同時他的襟見識,談吐智慧,在中上層階層中也評價極高,往往一句鞭辟里的分析,就能帶給別人無比巨大的幫助,這一來肯給他揚名的人就太多了。
這一日,如往常一般,十余個打扮鮮的閑漢簇擁在周圍,像攙爸爸似的攙扶著喝得醉醺醺的曹回家,其中兩人各條一副籠擔,嘿喲嘿喲頗為沉實。
剛剛踏上紫石街,便迎來了四鄰們親切真誠的問候。
“大郎,哪里飲了酒歸來?”
曹笑道:“滄州有個柴大人,聞了我名,令人送來些禮,人家遠途到此,招待他們飲上兩杯。”
“唷,莫不是柴進柴大人?那可是個奢遮人。”
“是啊,我也多曾聽人替他名字,有機會倒是該去見見。”曹雖喝了酒,但并不發酒瘋,紅著臉兒,笑瞇瞇有問有答。
也有趁機賣好的:“哎呀,有話何日不能說?沒見大郎飲了酒,快快讓他回去吧,別再了風寒。”
“多謝掛念,在下子倒還結實,明日再見……”
就這麼一路打著招呼回到家,潘金蓮早早便聽見靜,打開了門立在門前等候。
看穿著打扮,都府的彩錦、杭州府的綢、蘇州府的刺繡、金陵府的裁工,真正是滿錦繡遍綾羅,再看頭發上項子上手腕上指頭上,黃的是金,白的是銀,溫的是玉,的是寶,什麼簪兒釵兒墜兒鈿兒篦兒珰兒圈兒珞兒鏈兒釧兒鐲兒戒兒……五十一應俱全,夕暖一照,亮閃閃奪人眼目,便是宮里的娘娘也無這般出彩。
相貌本也出彩,三月桃花的臉兒,初春柳葉的眉兒,風月意的一雙妙目,如雪似玉的雪白,婀娜纖腰寬一拃,輕盈檀口帶微香,再配上如今穿著,真如畫里人走出一般。
這等當前,扶曹回來的閑漢們卻沒一個敢抬頭看的,都低了頭,兩個挑擔子的低頭笑道:“嫂夫人,這是滄州有名的小旋風柴進柴大人送武家哥哥的禮,就給您放在堂屋啦。”
潘金蓮微一點頭,搶步上前攙扶,滿臉都是關心與:“呀,你這人,我聽說不過來了個家,讓小兄弟們陪飲便是,偏要自己喝這般多,真當子是鐵打的啊……”
周邊閑漢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嫂夫人,武家哥哥就是太過義氣……”
曹手攬住婆娘纖腰,微微笑道:“我是不是鐵打的,你不知道?”
潘金蓮瞬間紅了臉,咬著,跺腳道:“該死了,這般話也是大庭廣眾下說得的?”
那些閑漢們紛紛抬頭天:“沒聽見,沒聽見,我等耳朵都壞了,嫂夫人,哥哥,我們先走了,明日再來伺候哥哥耍子。”
“等等!”曹住眾人,一雙眼半睜半閉,在懷里了,出個十兩的大銀子:“方才我看汝等只顧耍笑勸酒,飯都沒吃好,一會兒找個地方吃頓好的。”
那伙閑漢都不肯手,七八舌道:“平日里吃哥哥的喝哥哥的,豈有在手拿的。”
曹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說什麼見外的屁話,你等不要,我便扔了去。”說罷將銀子一拋,閑漢們連忙撿起,一個個長揖道:“既如此,多謝哥哥厚賜。”
曹搖頭道:“自家兄弟,不許說見外的屁、屁話。”
潘金蓮連忙道:“都散了去吧,你們哥哥要睡了。”攙著武大進屋閉了門。
那干閑漢,恭恭敬敬等到門閂上了,這才離去,里兀自議論紛紛,一個道:“前兩天獅子樓前有個瞎子算命好生靈驗,說咱這谷縣紫氣東來,必有英雄自此出,果不其然,就應在武家哥哥上。”
另一個道:“可不是麼?我瘌痢頭王小四一輩子沒人疼,只有武家哥哥,當我是自己弟弟般關照,那天經過我家,還買了十斤來,說要我多多吃,好長大個。”
又一個道:“哎,武家哥哥萬般都好,就是矮挫了些,不然豈不是天神一般人?”
眾閑漢大怒,有個漢子飛起蹬他一腳,惡狠狠道:“劉平,再讓我聽你說武家哥哥一句歹話,我就踢腫你的牙。男子漢心雄萬夫,高矮丑算個屁。”
那劉平的屈道:“我又沒說武家哥哥不好,他媽的,那日我刀瘡發作,要不是武家哥哥撞見,給了我二十兩銀子請醫問藥,我早躺進葬崗了,他是我劉平的再生爺娘,我豈會說他不好?我的意思是,若是高大些豈不更好。”
有人便道:“世事豈有十全十,況且周榔頭說得對,高矮丑算個屁,武家哥哥就算矮挫,沒見嫂子他到心眼里的樣兒?”
……
一行閑漢說得興起,渾沒注意后有條風塵仆仆的昂藏大漢,聽得臉上出了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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