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敬茶(一)
來取喜帕的嬤嬤姓杜,是泰安院袁老太君邊得力的人。
老太君派了年長資深的杜嬤嬤來接崔翎去正堂,除了表示對這個新孫媳婦的重視,也是想借著路上的時間,讓杜嬤嬤將這府裡的大致人口以及各位夫人的喜好說一說。
鎮國將軍府的男人們,除了袁大郎作爲長男守家,其他的都去了西北,留下一屋子的人。
古話說得好,三個人一臺戲,這後宅的事啊,多半出於人之間的口舌之爭,麻煩得。
杜嬤嬤心裡曉得,新來的這位五和其他幾位不一樣。
這是非常時期,老太君進宮求下來的新孫媳,因爲時間迫,婚事便辦得十分倉促。
從納彩到請期,能省的步驟都省了不說,婚禮也十分低調,沒有十里紅妝,沒有大宴賓客,只請了本家和幾門親近的世,鎮國將軍府的男人們都不在,若不是幾位王爺捧場,這婚宴怕還不如袁家過年時的節宴熱鬧。
若新是尋常小戶人家的閨也就罷了。
可崔家卻是開國元勳之後,安寧伯崔弘錦在朝中頗皇上信任倚重,幾個兒子都擔任要職,崔家的姻親也都十分顯貴,其中不乏皇親貴族。
再加上崔氏利子嗣的聲名在外,多的是門當戶對的人家求娶。
鎮國將軍府雖然權柄威赫,安寧伯府與之聯姻也有好,但崔家人出了名的疼兒,賣求榮的事大約是幹不出的。
所以老太君求著太后,太后又請了皇上下旨,多有些仗勢欺人和強人所難。
老太君不是糊塗人,婚事做心裡高興,但同時也難免對五多了幾分愧歉和憐惜。
杜嬤嬤跟隨了老太君一輩子,再沒有人比更能揣老太君的心意,是以自打進了喜院起,就收斂了掌事大嬤嬤的傲氣和威嚴,和善溫地向崔翎問了安,一邊閒話了些家常。
眉眼帶笑,沒有刻意討好,卻表現出了十分的善意,“袁家的爺們裡,五爺生得最像故去的老將軍,所以老太君最寵這個幺孫,五爺也孝順。這不,天剛亮,他估著老太君該起了,就去了泰安院,說是臨行前再和祖母話幾句己。”
崔翎抿著脣樂呵呵地笑著,心裡卻有些張,昨夜在袁五郎面前表現得那樣差,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袁老太君面前說什麼。胡鬧的時候以爲他敬了茶禮了就走的,誰知道他還會特特地去跟老太君說悄悄話。
杜嬤嬤見新娘子神有些不大自在,以爲害忐忑,便忙笑著說道,“老太君和五爺說私房話時,我雖不在邊,但聽著裡頭笑聲不斷,想來五爺對五是極歡喜的。我過來時,五爺還囑咐我給帶話呢。”
掩著笑,“五爺說,戴那個彩蝶翩飛的銀簪子好看,等會記得簪上給老太君瞧瞧。”
彩蝶翩飛的銀簪子……
崔翎心絃一,曉得這是袁五郎對的威脅和警告。
按著杜嬤嬤話裡的意思,想來袁五郎並沒有在袁老太君面前說的壞話,不論他是出於何種考量,總算還是個大度厚道的男子。讓戴著昨夜刺了他手臂的簪子去正堂敬茶,很顯然是在說,若在袁家不安份的話,他下回絕不再替遮掩。
著頭皮去換了簪子,臉上卻還得笑得天真嫵,一遍遍地恨自己太過冒失,有些話在心裡想想是無罪的,但說出來還讓正主聽見了,那就真的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對來說,丈夫的寵雖然不那麼重要,可是得意忘形時真的忘了,男權社會,婆家對是否支持,未來的日子能否過得舒心,終歸仍然取決於袁五郎對的態度。
更何況,袁五郎是老太君心尖上的孫子,老太君會屋及烏,當然也會恨屋及烏。
懷著這等懊悔和忐忑,崔翎跟著杜嬤嬤出了屋子,在離開喜院時,回頭了一眼,看到飛檐下的門匾上,寫著蒼勁有力的三個字,藏香園。
原來以後要住的地方藏香園。
杜嬤嬤熱地解釋起來,“五瞧見沒?這匾額上的字可是五爺的手筆呢。這院子原勤拙院,五爺自打六歲起就住這兒了,因爲五要進門,五爺說這門匾上的字太了不好,是以親自寫了藏香園三個字令人裱了掛在這的。”
笑得更深,“咱們五爺打小就知道疼人,五真好福氣呢。”
崔翎假作害地笑了笑,算是應付了過去,只是心裡卻懊惱地。
袁五郎若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或者是個滿肚花花腸子的草包,此刻都會心安理得。但不論從這藏香園三字中所寄與的思,還是杜嬤嬤滿的誇讚,似乎都在證明著,的丈夫袁浚是個寬厚大度沉穩睿智又善良的偉男子。
這樣的男子,又生在富貴錦繡的簪纓世家,妥妥的高富帥優質男,不論在前世今生,都屬稀缺,恨顯然,這樣的男人值得更好的人。
而自己卻是一心只想過安逸舒適的日子混吃等死的人。
嫁人的目的,既不是和自己的丈夫舉案齊眉恩一生,也從未想過要教養兒什麼天倫之樂,只是想找到一個更適合養老的地方,過清閒慵懶的宅生活。
這樣想著,崔翎忽然有些疚起來。
早知道袁五郎這樣好,就該將這麼好的男人讓給其他的姐妹了,反正聖旨著,總是要有個崔氏嫁出的,若是不主請纓,祖父的腦子裡纔不會想到還有這樣一個孫呢。
不論是七姐八姐還是十妹,都比更溫。
很快到了鎮國將軍府的正堂,齊齊滿滿的一屋子人早就安坐就位。
崔翎一踏進門,就見數十道各意味的複雜目盯視過來,而其中最冷的那一道無須分辨,自然是的丈夫袁五郎。
匆忙往那視線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他一黑勁裝,髮髻上只用簡單的銀環束著,整打扮低調而簡樸,一副即將出遠門的模樣。
也許是因爲心裡懷著那份疚和不好意思,的目點到及止,完全不敢與袁五郎對視,依然連他什麼相貌都沒有看清,就急匆匆地垂下了頭,跟著杜嬤嬤的步伐,慢慢地挪到了他邊。
“娘子……”他在耳邊咬牙切齒地提醒。
崔翎細若蚊聲地回答,“夫君,何事?”
袁五郎臉上帶著一向溫和謙遜的笑容,角的弧度卻有些僵,他靠近耳邊,一字一句地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踩著我的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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